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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糖(136)

季童又一次呆了。

这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么?

沈含烟垂首站在一边,那么高的个子,季童却忽然觉得她变得很小很小。

奚玉也在默默观察沈含烟,然后她放软了语气,拉起沈含烟的手:“算妈妈求你,好不好?”

“含烟,我到底是你妈妈啊。”

季童几乎瞬间明白了那夜在酒店外,奚玉是如何让沈含烟面对“跟季唯民结婚”这一提议沉默下去的。

沈含烟,你不要这么没出息!

她气急败坏的冲过去,打开了奚玉的手:“姐姐不会再和我爸有什么联系的!”

奚玉:“为什么?”

季童:“因为我了解姐姐。”

或者说,了解姐姐背后,被她设下了怎样的陷阱。

奚玉问沈含烟:“你真要这样是吗?哪怕让你亲妈去坐牢,你也要这样是吗?”

沈含烟点点头:“对,我已经决定了。”

季童呼出一口气。

可还未等她身体完全放松,就看到奚玉对着沈含烟高高扬起了手。

她冲过沈含烟面前:“不准打!”

她明明比沈含烟矮那么多,剪着一头短发像个幼稚的小男生,却像只护崽的母鸡一样,向后展着双臂,拼命把沈含烟护在身后。

然而沈含烟在她肩膀上轻推了一下:“你让开。”

季童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了沈含烟一眼。

沈含烟不再跟她多说,而是直接轻轻把她拨开了,现在沈含烟和奚玉之间再无遮拦,沈含烟对着奚玉问:“你想打我是吗?”

奚玉:“不管亲妈死活的女儿不该打么?”

季童被沈含烟拨到一边站着,心想你作为亲妈又管过你女儿的死活么?

她替沈含烟气得浑身发抖,垂在格纹短裙边的手紧捏成拳,心想你骂回去啊沈含烟!

不要,不要再选择奚玉了。

然而沈含烟听不到季童内心的祈祷,她对奚玉说:“你打吧。”

语气平静极了。

奚玉抬手就对沈含烟打了下去。

季童忍不住闭眼,耳旁传来“啪”的一声,那掌掴的声音,大到几乎让人以为装洋葱炒蛋的盘子被摔到了地上。

季童再睁眼的时候,看到沈含烟冷白的脸上登时红肿了一块,平时梳得干净利落的马尾,鬓边被拂得毛躁躁的。

奚玉喘着气问:“打醒你了吗?”

沈含烟的语气依旧平静:“我让你打只是因为,我到底是你生的。”

“这一巴掌让你出了气,以后你就不要再找我了。”

“我不仅不会跟季总联系,也不会再跟你联系了。”

奚玉哈的冷笑一声:“好,好,落井下石,你好得很。”

拎着她H标志的手包,冲到门口换回自己的高跟鞋,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沈含烟和季童两个人,空气仿若凝滞。

季童走到沈含烟面前,看着沈含烟脸上那块红肿,很想抬手摸一摸,但沈含烟一定会打开她的手。

可至少这一次,沈含烟终于没有再选择奚玉了。

她很小声的问:“痛不痛?”

沈含烟根本不理她,自顾自坐回餐桌边,继续吃她那盘洋葱炒蛋。

季童跟过去:“有点凉掉了,我拿去微波炉热一下。”

她想去端,但沈含烟伸手挡了一下,季童的手就被无情的隔开了。

她尴尬的站了一会儿:“那,我先走了。”

沈含烟这种把她当空气的做法,让她只得逃离。

但沈含烟叫住她:“等一下。”

季童抱着一丝侥幸回头。

沈含烟继续埋头吃着她那盘洋葱炒蛋,看也不看季童:“把门禁卡和钥匙留下。”

季童僵在原地。

来了。

沈含烟要把她彻底清除出自己的世界了。

即便她再会装,也难以掩饰自己声音里的哀求:“我不会再来这个家找你,也不会不经你允许就开门,门禁卡和钥匙,就当我留个纪念,好不好?”

纪念这个地方,曾经也是我的家。

沈含烟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接着冷漠的说:“不好。”

“没什么好纪念的,我妈和你爸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关系,我和你因为他俩结识,现在他们的关系断了,我们也没什么联系的必要了。”

季童埋着头,眼看着木地板的纹路,在她酸胀的眼里越来越模糊。

也不知站了多久,等终于把眼底的泪憋回去后,她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门禁卡和钥匙,颤抖着指尖放在了餐桌上。

那是一场仪式,一次告别。

那象征着,她和沈含烟走向彼此的闸门,彻底弄丢了钥匙,永远的闭合了。

她再也待不下去:“我走了。”

沈含烟不再说话,空气里只剩洋葱炒蛋的香气,和沈含烟轻轻的咀嚼声。

季童逃一般离开了那间屋子。

她没有看到她的身后,沈含烟默默放下了筷子,把脸埋进了自己的双掌之间。

******

季童从沈含烟家出来后,几乎是逃进了一家便利店里。

“叮咚,欢迎光临。”

季童面无表情的拿起一个蓝色购物筐,把所有眼前能看到的东西都往里面塞。

辣炒年糕,糯米烧卖,炭烤鸡腿肉串,火鸡面,冰皮蛋糕,千层蛋糕,甜筒冰淇淋。

到收银台结账时,她才发现自己拿了多少,购物筐里小山一样满出来。

收银的小姐姐却习以为常:“吃播么?”

她看了眼季童,却并没看到相机,面前的女孩有双玻璃一样的眼珠,但灰扑扑的没有神采。

连嘴唇都是惨白。

她忍不住问:“不舒服?”

季童默默摇头,翻出二维码把账结了。

她拎着那满满一筐坐到桌边,年糕加热好,火鸡面拌好,上面都加了厚厚的芝士。

她机械式的把所有食物往嘴里塞,火鸡面酸的,冰皮蛋糕辣的,千层蛋糕咸的,所有味道集体失序。

她由饿得胃痛,塞到撑得胃痛,为什么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还是填不满。

她放下叉子,呆呆的走了出去。

游魂一般飘荡在深夜的街道上,身边所有人都步履匆匆,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然后季童失去了她的门禁卡和钥匙,口袋里轻飘飘的,让她脚步虚浮落不了地。

她再也没有一个可归去的地方了。

******

接下来的两个月,季童入学,沈含烟入学,奚玉公司被查封。

奚玉的案子不像季唯民那么复杂,判的很快。宣判的那一天,季童等在法院外,因为她觉得沈含烟也会在。

季唯民出事的时候,是沈含烟陪着她。

果然,那个纤长的身影站在法院外,一辆车候在那里,等着把奚玉移送回看守所。

那天是个阴天,云层厚厚的,像要下起夏天的那种暴雨。

沈含烟穿一件烟灰色的长袖,起着一颗一颗的小球,连带着吹到她身上的风也变成了灰色的。

季童走到她身边,小小的叫了一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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