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烟一路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很安静。
季童一直偷偷的瞟,心想要是沈含烟真的睡着了,头向她这边滑靠在她肩上就好了,她甚至早早的坐直了身子。
但这个如电影里一般的情景一路都没有发生,季童只能不停瞟着沈含烟靠在座椅上,一头乌黑的发丝贴在浅黄的皮料上,随着车的颠簸蹭乱了一两缕。
这时目的地已经被季童给改了,从季童公司改为了沈含烟家。沈含烟并没有反对,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真的醉了。
等车终于开到沈含烟家楼下的时候,季童下车拉着车门等沈含烟,但她发现沈含烟还如刚才路上一样,闭着眼靠着座椅没动。
原来沈含烟真的睡着了。
季童弯腰探进去叫了一声:“沈教授?”
沈含烟的睫毛动了两动,但她连眼睛都没睁,整个人显得异常疲惫,在贴着防紫外线膜略显昏暗的车厢里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季童。”
季童不知怎么心都疼了一下,赶紧把沈含烟刨出车厢外。
她把沈含烟的手臂搭在她肩上,揽着沈含烟的腰,试了下姿势,承担起沈含烟全身的重量。
她说:“沈教授,我带你回家了。”
沈含烟低低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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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沈含烟又吐了两次,季童看着她那样子都替她难受。
扶着沈含烟从洗手间出来,她想了想没扶沈含烟进卧室,而是让沈含烟躺在了沙发上。
沈含烟是个边界意识很强的人,而卧室是沈含烟最私密的地方,即便在沈含烟不清醒的时候,季童也并不想私自入侵。
这时她已经决定留下来照顾沈含烟了。
本来之前她还有点犹豫的,可刚才沈含烟靠在座椅上,无比疲惫哑着嗓子叫她那一声:“季童。”
那让她下定决心,即便现在战争爆发一颗炸弹飞过来炸毁沈含烟的房子,她也要跟沈含烟一起留在里面。
她甚至有点感谢这次醉酒,让沈含烟在她面前流露了意外脆弱的一面。
她把沈含烟扶到沙发上的时候,沈含烟的身子软塌塌的,皮肤还是冷白色,但整个人烫烫的。
她甚至不太舍得把沈含烟放到沙发上,她留恋这种沈含烟能把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的时刻。
她给沈含烟冲了蜂蜜水,又给沈含烟拧了张冰毛巾敷额头,然后坐在沈含烟脚边的地毯上开始用手机查,据说手指上有两个穴位可以解酒,她又放下手机拉过沈含烟的手揉捏。
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些季唯民不在的时刻,偌大一间老宅里,只有她和她的娃娃相依为命。
她假装喂娃娃吃饭,喂娃娃喝水,又假装娃娃生病了给娃娃吃药。
现在,沈含烟也变成受她照顾的娃娃了。
直到沈含烟哑着嗓子又叫了她一声:“季童。”
季童悻悻放开沈含烟的手,帮她轻轻把手放回沙发上。
好吧她知道她做的有点多也有点过,在照顾沈含烟这件事上,她过分热情了。
她只是在想,明明她能好好照顾沈含烟的啊。
沈含烟,为什么你一定要跟季唯民纠结不清的,而不选择依赖我?
这时王律师又给季童打了个电话,季童赶紧走到一边去接。
王律师说:“那边设计师收款的时间要提前两天。”
季童小声的说:“怎么这样。”
王律师叹了口气:“季童,你以前的成长环境太单纯了。”
“你以后就会知道,这个世界是很险恶的,人的心,也是很贪婪很复杂的。”
季童默默挂了电话。
她走回沙发边,坐在刚才给沈含烟按摩手指的地毯上。沈含烟是真的喝多了,虽然不吵不闹没有任何撒酒疯的行为,但看上去无比疲惫,而且就在刚才季童走开去接电话的一小会儿时间里,沈含烟睡着了,微微皱着眉。
季童想:沈含烟平时工作很辛苦吗?
她跪起来,凑到沈含烟身边停了一会儿,见沈含烟没醒,才悄悄伸着粉白手指抚了抚沈含烟的眉。
抚也抚不平。
季童怕再动下去惊醒沈含烟,坐回地毯上,压着自己的一条腿。
她凭什么觉得沈含烟应该不跟季唯民纠结,而选择依赖她呢?她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的事都搞得一团糟。
忽然的一阵酒气上涌,让她的头变得越发晕乎乎起来,她端起茶几上沈含烟喝过的蜂蜜水喝了一口,已经凉了,喝到胃里冰冰的。
她把杯子放回茶几,小心的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她往沈含烟身边凑了凑,趴在沙发边,伸手握住沈含烟的一点点指尖,然后趴在自己的臂弯里,像只依偎在沈含烟身边的小动物。
她本来只是想这么趴一会儿,她这段时间也好累,沈含烟身上的味道虽然混杂着她不喜欢的香水味,却还是让她好安心。
没想到她竟然睡着了。
再惊醒的时候,发现还留了点口水到自己的臂弯里,她赶紧轻轻放开沈含烟的指尖,扭身抽了张纸巾擦干净了。
所幸沈含烟还没醒,也就没发现她的这些小动作和丢脸的瞬间,她没看手机,只看到窗外的太阳已经沉沉落了下来。
黄昏了。
透过窗子照进来的阳光给沈含烟的脸涂了一层橘黄,季童这时发现自己一直蜷在身下的那只脚麻了,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密密麻麻在爬,可她一点也不想动,任凭那些蚂蚁爬着,她只想呆呆看着沈含烟。
沈含烟好美啊。
夕阳从沈含烟晒在阳台的棉麻衬衫和裤子缝隙里不断往里钻,给沈含烟平添了一种复古的光效。
沈含烟好像变成了一张历经岁月更迭的旧照片,季童忽然想,如果她像自我流放英国的那段时间一样、真的彻底失去了沈含烟,她洗出沈含烟的一张照片,放上几十年,应该就会变成这种效果,然后她会在她去世那天,安排人把沈含烟这张照片放进她冷却的合十的双手之间,带进棺材里去。
然而现在她离进棺材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她好端端坐在这里,沈含烟脸上那种旧照片一样的光效却让她恐慌起来。
好像时光深处有个湖,沈含烟一个人沉在了里面,离她好远好远。
她受不了这种恐慌感了,她要叫醒沈含烟了。
就在她要张口的时候,沈含烟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她问季童:“我睡了多久?”嗓子还是哑的。
季童摸出手机看了看:“两个多小时。”
沈含烟白皙的手臂在额头上搭了一会儿,看上去酒已经醒了不少,但她躺着没有动,就那样垂着眼睛看着季童:“钱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季童:“我会想办法的。”
沈含烟:“想什么办法?”
季童不说话。
沈含烟:“你不愿意找我借钱,是打算去找季唯民要么?”
季童:“打死我也不会去找季唯民要钱的。”
沈含烟:“你倒是有骨气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