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茶杯直视季唯民的眼睛:“把公司交给我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季唯民下意识拒绝:“你才多少岁?你有任何管理公司的经验么?”
季童笑了下:“董事会那么多人,最不缺的就是经验。他们并不怕我缺什么,而是怕你多出些什么。”
“多出什么?”
“独断、专权。”季童说:“一艘巨轮最怕遇到的,就是一个已失去判断力却还握着舵不肯放的船长。”
季唯民:“季童,公司迟早都是你的,你可以先进来,从基层做起,我们一步步来,好吗?”
季童笑着摇头,从包里掏出两份文件放在桌上,轻轻推到季唯民面前。
季唯民看了看。
其中一份,是与他合作新型装饰材料的那家公司,最新的合同上,已经换上了季童的名字。
季唯民:“为什么?”
季童:“因为他们喜欢我给邶城经济论坛制定的营销思路,他们需要更年轻的想法。”
至于另一份,则是季童早已准备好的移交股权的合同。
“签吧。”季童轻声说:“交给我,至少比公司在你手里走向末路,又或是真归了汪晨这样的外姓人好得多。”
“你在妈妈面前把公司交给我,至少等你葬进这片墓地的时候,你好面对她一点。”
季唯民沉思良久。
他发现季童真的是长大了。
无论是理性层面、感性层面,哪一条路上,都在对他赶尽杀绝。
季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是谁教她这些的?
最终季唯民叹了口气,缓缓拿起了桌上的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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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季唯民最后一天作为“季总”出现在公司时,叫人泡了杯茶,自己关在总裁办公室坐了许久。
秘书过来问:“小季总,要不要我进去提醒一下季总时间?他走了,才好把您的东西收拾进去呢。”
季童笑笑:“不着急,让他多待会儿吧。”
她知道此时的季唯民深受折磨。
季唯民的确老了,可又还没有老到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
就像年老的狮王被年轻的狮王赶下王座,带着一身耻辱的伤,回望着自己掌权的领土久久不愿离去。
季童才不催他。
让这份折磨,维持得越久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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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司退出这件事让季唯民深受打击,竟然在浴室里摔了一跤摔断腿,真不知走神走到哪里去了。
季童去医院看了他一次,见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形单影只,愣愣望着窗外的天色。
季童坐到病床边,拿起果篮里一个苹果抛了抛:“晨阿姨给你买的?”
季唯民笑得有些尴尬:“她最近忙,不能来陪我。”
其实谁心里不清楚,汪晨一个阔太,能有什么事情好忙?
季童把那苹果削了,在季唯民期待的目光中,把苹果塞进了自己嘴里。
一边咬得嘎嘣响,一边站起来:“公司事情多,我先走了。”
季唯民犹豫了一下,叫她:“季童。”
“我这VIP病房的房费……”
季童“杯酒释兵权”这事来得太迅猛,他没能做更多准备,个人的大部分资产是与公司绑在一起的。
季童回头笑笑:“放心,我押了张卡在这,医院需要多少随便扣。”
“我小时候,你并没短缺过我物质层面的东西,我都记在心里。”
“至于其他更多的……”季童扬扬那个削了半天、最终进了她自己嘴里的苹果:“你就不要想从我、从任何人那里得到了。”
季童吃着苹果,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时的季唯民,尚未完全理解季童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季童从医院出来,望着薄暮的天色。
报复的快感么?老实说,是有的。
但如果有的选,谁愿意要这样的快感呢?
季童更愿意要一块蛋糕、一个拥抱和一点陪伴而已。
她从小想要的,从来都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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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季童在办公室处理完合同,舒展了下发僵的颈椎,转了转身下的总裁椅。
有什么必要让季唯民再买一把送去她以前的公司呢?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季唯民的这把总裁椅,有一天会属于她。
秘书敲门进来,季童把合同交给她:“没什么问题了,交给米经理去办。”
秘书点点头:“好的小季总,另外,汪晨女士找您。”
季童笑了笑:“让她进来吧。”
汪晨拎着一盒马卡龙进来:“我来看看你。”
季童:“谢谢。”叫人给汪晨泡了壶花草茶。
自己把马卡龙盒子打开:“这是网上很难订的那一家么?我先吃个薄荷巧克力的。”
又问汪晨:“你吃什么口味?玫瑰?芒果?”
汪晨摇摇头:“我不能再吃甜品了,得控制体重,到时候才好生。”
季童点头表示理解,把马卡龙喂进自己嘴里。
汪晨看着那淡淡蓝绿色的马卡龙,在季童小贝壳一样的牙齿间碎开,很可爱的画面,为什么会让人联想到狮子啃噬猎物带血的骨肉。
她犹豫了下开口:“季童。”
季童吃着马卡龙看了她一眼,带着笑,那样的眼神却让汪晨换了个称呼:“小季总。”
“我想明白你那天跟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你从来不是想跟我抢唯民,也许你爱过他,可是现在你恨他。”
“我也想明白你想对他做什么了,我会配合。”
季童笑了:“你是个聪明人,这样最好。”
诚然汪晨可以赖在季唯民身边,她和季唯民有婚姻关系,从法律上来说,季童需要赡养她一辈子。
可季童相信汪晨这样的人,不会做这种选择。
她对汪晨伸出手:“合作愉快。”
汪晨回握了下她捏过马卡龙甜腻腻的手指:“季童,你真的很厉害。我不知道是谁教你的这些,反正肯定不是季唯民。”
季童挑了下唇角,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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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季童终于把公司的事理顺之后,她站在了沈含烟的小区门外。
终于她的对手,只剩下沈含烟一人了。
只是她想:沈含烟也太沉得住气了吧?
为什么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她已经夺过季唯民的公司了,沈含烟还没来找过她一次?
季童拎着一堆东西往小区里面走,发现自己已经开始紧张。
好一段日子没见过沈含烟了。
她走到沈含烟家门口,按了门铃,半天没人应门。
估计沈含烟被学生拖住了,还没下班。
其实季童有沈含烟家的钥匙,但她不敢进去,她甚至想——要是沈含烟忘了给过她钥匙这件事就好了,那以后沈含烟不在的时候,至少她还可以悄悄溜进沈含烟的家。
后来季童回忆起来,也许早在那个时候,她对沈含烟要离开这事已经有预感了。
她站在楼道里等,太阳一点点落下去,天空呈现出一种旧旧的粉,好像沈含烟低价从她这里买走的包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