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童瞟了她一眼,那双玻璃一样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情绪,让丁央想到她家乡高山上的海子,透明得几乎没有任何颜色,太阳照进去就是太阳,阴霾照进去就是阴霾。
家乡的老人说,海子是最无情的。
如果丁央没被季童那双海子一样的眼睛看得震了震,她就会早一点发现,季童对自己的画这么紧张是件有点奇怪的事。
丁央没想惹季童不高兴,毕竟季童算是她转来邶城后对她示好的第一人,虽然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有点不好亲近。
丁央说:“我们来复习吧,下周考语文你准备好了么?”
季童:“我不是叫你来学习的。”
丁央呆呆看着她。
季童:“你把衣服脱了。”
丁央傻了:“啊?”
她突然想起三班那两个女生每次走过她们窗前,班上总有人议论:“txl。”“听说睡过了,不知道真的假的。”
可可可,丁央想,在她们家乡没有这样的事呀!
眼前的女孩手长脚长,皮肤白得像牛奶一样,身上也有种很清新的奶香,不是她家乡那种带点膻味的牦牛奶香,而是一种混杂着蔷薇花香的清甜的味道。
倒是不惹人讨厌。
丁央明明端着一杯水,却有点口干舌燥起来。
季童没什么表情的自己在画架前坐下:“浴室在楼上,二楼左转,有个大浴缸的那一间。”
丁央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季童拿起画笔,看都没看她:“搓澡巾给你放旁边了,还有沐浴露,多泡会儿,不泡到手指起皱不准起来。”
丁央这才慢慢反应了过来——季童这是叫她来洗澡来了?
难怪之前季童说,她一转来邶城就被人欺负,是因为她身上有味道。
丁央红着脸说:“谢谢。”
季童已经开始对着画架上一张白纸打草稿了,一张乖巧的小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不是为了你。”
丁央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季童把铅笔打横握在手里:“你快去吧。”
丁央上了二楼,找到季童所说的那间浴室,白色雕花的瓷砖,很像她小时候看过的一本童话书,里面公主所用的那种。
丁央犹豫了一下,脱了衣服泡进去。
第26章
季童给丁央选的沐浴露,也有种带花香的牛奶味,不是丁央自己平时会用的那种。
她静静泡在浴缸里,在逐渐变白的水下看着自己的皮肤。
其实丁央的身材很好,常年在山区的生活让她不用额外健身,也有一种豹子般的矫健,全身的线条格外紧致,平滑的腰线连接着饱满的腿,而不像有些一直坐在空调房里的少年人,年纪轻轻腰间却有一圈软软的肉。
丁央看着自己黝黑的皮肤在牛奶一样的水面下露出来,不禁想到,季童的身材又是什么样的呢?
那女孩手长脚长,因为纤瘦,笼在大垮垮的校服里甚至有种比例不协调的感觉。每次看到季童,丁央总忍不住想到山巅上最柔嫩的那种雏鸟,被藏在软枝筑成的窝里,在吹过来的风中微微发颤。
那样的雏鸟只能被捧在手心里呵护,手指轻轻刮过那软到没骨头的小身子,又会引起一阵微微的颤栗。
丁央被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拿起季童放在浴缸旁的搓澡巾。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轻轻一搓,身上的泥就被搓下来,泡沫屑一样粘在皮肤上。
丁央:……
原来有这么多泥啊。
她好好把全身搓干净才从浴缸起来,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后有一种浑身轻盈的感觉。
她从二楼往下走,远远就看到那个雏鸟般的身影坐在画架前,傍晚的夕阳从落地玻璃透进来,有一种柔化一切的效果。
季童栗色的长发在那样的光线中变得更浅了一点,变成丁央脑中那种雏鸟、第一次长出一层绒毛的颜色。
明明是个静谧的黄昏,一丝声音都没有,丁央耳边却听到“咚咚”两声。
后来她发现,那是自己的心跳,莫名其妙的。
她走过去,发现季童面前画架上的一张纸,又变为崭新的空白了。
也就是说,季童把刚刚画的一张画已经收起来了,现在她只是坐在画架前发呆。
丁央不禁想:季童刚刚画了什么呢?是落地玻璃前的那丛蔷薇么?
正胡思乱想着,季童却突然凑了过来,小兔子一样粉嫩的鼻子微微抖了两抖。
丁央一下子退了半步,她黝黑的脸颊上是带点高原红的,这时不惹人注意的加深了一层。
季童并没在意丁央的这些小动作,只点点头说:“勉强及格,不过,上个八十吧。”
丁央呆呆看着她。
季童点点自己的脖子:“这里还有一点泥,还有,再多用点沐浴露。”
丁央顿时有种老周在检查她作业的感觉。
季童说:“再上楼洗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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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丁央第二次洗完下楼的时候,季童点点头:“可以了。”
丁央松了口气。
“其实不是你的错。”季童坐在画架前的高脚凳上,一下一下晃着纤细的小腿:“不过你要想融入她们,就要遵守她们的游戏规则。”
季童看着她说:“今天你身上的味道基本算是去干净了,以后每天回家洗个澡就行。”
丁央问:“你呢?”
季童:“我什么?”她从画架上拿了支铅笔在指间转着,动作并不流畅,应该不是她自己做惯的动作,不知最近跟谁学的。
丁央:“你为什么让她们一直欺负你?”
明明很清楚她们的游戏规则。
明明可以更早一点反击。
季童无所谓的耸耸肩:“因为我以前真的不在意。”
丁央这次抓到了关键:“现在为什么又在意了?”
季童她居然笑了一下。
然后丁央反应过来,季童不是对她笑,而是望着打开的大门方向。
丁央顺着季童的视线望过去,那里站着一个清丽的人影。
逆着光,并看不清细节,但剪影一般被勾勒出直角肩,纤细的腰和修长的腿,在暖洋洋的暮色中透出一股清冷。
丁央想起上一次见季童姐姐的那张脸,那是一张好看但疏离的脸。
好像不想跟世界上的任何人产生联系。
季童已经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雏鸟一般飞了过去:“姐姐。”
丁央站在原处看着,觉得季童几乎要扑到那人怀里了,却在最后两步刹了车,慢慢踱步到那人面前,双手背在背后,格外乖巧。
那人对着屋里望了望:“你同学呢?”
季童:“在里面。”
那人跟着季童走了进来:“你好,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沈含烟。”
丁央觉得自己看得没错。
从小在山里长大赋予了她一种本能的敏感,让她知道——
眼前的这个年轻女人,就是不想跟世界上的任何人产生联系。
这时季童的手机在口袋里呜呜呜震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