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烟轻轻摇头:“别说这些。”
“对,对。”骆嘉远如梦初醒的点头:“你刚才问我什么?”
沈含烟笑笑:“你圣诞节打算怎么过?”
“哦,圣诞节。”骆嘉远顺着这话题说下去:“老张头那边的同门应该要聚餐吧,去年是在一家烤肉店,今年……”
沈含烟一脸平时,流光溢彩的街灯从窗户微微透进来,映亮她的脸。
她对一切与奇迹相关的节日并不感兴趣,只是想在她和骆嘉远之间找个话题。
不然沉默到连她都觉得沉重。
果然还是不该告诉他的,沈含烟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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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公交车一站一停,晃晃悠悠真的开了太久,沈含烟腿都坐麻了,下车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她有点晃神,在薄薄一层积雪的路面上一个趔趄。
骆嘉远扶了她一把:“小心。”
到这时,骆嘉远脸上露出一点真实的笑意了。
好像他送沈含烟这一趟不虚此行似的。
“谢谢。”沈含烟说:“学校不远了我自己走过去,你赶紧回去吧,坐地铁还是打车?”
骆嘉远:“都到这里了,你还是让我送到门口吧。”
沈含烟拗不过,两人一起往R大校门口走去。
深深浅浅的雪,勾着人浅浅深深的心思。
沈含烟此时的心里,是上一个雪夜的一颗大白兔。
以至于是骆嘉远先看到:“小骑士?”
沈含烟抬眼望去。
她本想说骆嘉远认错了,没想到真是季童小小一个身影站在那里,裹着羽绒服,满头满脸的雪。
像个粉雕玉琢的雪娃娃,整个人干净得不像话。
季童远远看见沈含烟和骆嘉远并肩走来,拔腿就走。
沈含烟犹豫了一下对骆嘉远说:“你先走吧。”追着季童就跑过去。
骆嘉远慌乱中喊了一声:“含烟!”
沈含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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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含烟刚在公交车上坐麻的双腿,此时并没有完全缓过来。季童刚开始是快走,后来又变成小跑,兔子一样跑得还挺快。
沈含烟追在她身后,也不叫她。
也不知是不是沈含烟的错觉,总觉得那小小的背影慢了慢。
就是这一慢,让沈含烟抓住时机上去拉住她胳膊:“你跑什么?”
季童转头看了她一眼,撇了下嘴,甩开沈含烟的手继续往前冲。
沈含烟站在原地。
季童冲了两步,一听身后没动静,又噌噌噌冲回来怼到沈含烟面前:“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吗?”
沈含烟没说话,就那样淡淡的看着她。
季童偃旗息鼓下来,用很小很委屈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沈含烟:“这件事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
季童眨了两下眼。
又兔子似的吸了吸鼻子:“嗯,你说得对。”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向着与沈含烟相反的方向。
沈含烟看着那小小背影,这次再没有回头的意思。
她喊了一声:“季童。”
小兔子依然没有回头。
沈含烟站在原地,刚才公交车一路晃晃悠悠直到现在她还双腿发麻。
也就是说,她有很充分的理由不追上去。
她应该像刚才对待骆嘉远一样,问一次,没下文,就不再问、不再追了。
她看着前方那个小小背影。
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好像会永远消失在她世界似的。
她突然拔腿跑起来,腿还麻着也不顾了,地上薄薄一层积雪有点打滑,她追在那小小身影身后。
直到她气喘吁吁扯了一下季童胳膊:“叫你呢。”
季童转脸过来的时候脸上全是泪,连同迎面沾在脸上的风雪,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头,越发像是兔子了。
沈含烟愣了愣,一句“你在我学校门口干什么”卡在喉头没问出口。
季童哭着把一个小东西往她手里一塞:“给你!”
用羽绒服袖子擦了把脸,又想埋头往前走,被沈含烟一把扯住。
季童瓮声瓮气的:“干嘛啊!”
沈含烟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擤鼻涕。”
季童不接。
沈含烟:“要我帮你么?”
季童这才嘟着嘴接过:“你走远一点。”
沈含烟让出两步的空间,背对季童,小兔子悄悄擤鼻涕的声音传来,做贼似的。
沈含烟低着头,看着掌心里那个小东西。
一枚幸运签,刻着“上上大吉”。
掌心的触感告诉她,背面还有字。
沈含烟又翻过来看看,小楷雕着寺庙的名字——很巧,就是骆嘉远今天提过的龙云寺。
说是最灵的寺庙。
说是人很多。
换言之,这上上签应该不好求。
等小兔子悄悄擤鼻涕的声音停止以后,沈含烟走回她面前:“你不会是逃课去求的吧?”
季童:“沈含烟你!”
她用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瞪着沈含烟:“这个很灵的,可难求了。”
沈含烟:“我不信这个。”
季童:“那你就扔了!”
转身又想跑。
沈含烟拉住她:“别乱跑了,下雪路那么滑。”接着又说:“我送你回家。”
第45章
季童不知道这样的一幕要重演多少次。
她别别扭扭被沈含烟塞进网约车,沈含烟冷着一张脸坐到她旁边,关上门,车内的暖气在车窗上结出一层白色的雾。
不同的是今天网约车司机更年轻一点,大晚上也没那股昏昏欲睡的劲头,跟着车载音响哼着《漠河舞厅》,一看沈含烟上车震了震。
季童撇撇嘴。
司机跟沈含烟搭话:“这是你妹?”
沈含烟晦暗不明的“嗯”了声。
然后沈含烟说:“一点都不乖。”
司机马上接话:“哈哈哈青春期小孩都这样!我家有个上高中的弟弟也是别扭死了!”
季童瞪着沈含烟。
她想说我哪里不乖?我还去龙云寺给你求了上上签!你知不知道有多挤!求一只上上签有多难!
可沈含烟阖着双眼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看也不看她,只有口袋里露出一条须须,是连在季童给她的上上签一端的。
季童忽然很想扯着须须揪出来给她扔了!
沈含烟却突然睁眼:“有事?”
季童吓得一下子扭过头去:“没!”
她盯着窗外,红的霓虹绿的霓虹黄的路灯交织成一片灯海,暖气熏在车窗上有层湿漉漉的雾,偶尔一颗挂不住重量的水珠滑下来,窗外就有一缕景色变得清晰一点。
她和沈含烟,好像坐在同一叶小舟里,飘荡在这热闹或寂寥的灯海间。
摇摇晃晃,没有尽头。
热闹或寂寥的一线之隔,不过一个沈含烟。
季童伸手在车窗上快速点两点,又往下拉出一条弧线,画出一个上次那样的笑脸:“喂沈含烟,你圣诞节打算怎么过啊?”
意料之中的没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