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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151)+番外

“至少陪我住一礼拜再走。就这么说定了?”

“就这么说定了。”

钱唐母亲才放我们离开。

等坐在车上,钱唐一直没吭声。“不可置信。”半晌后他面无表情地说,“陪住一周?如果她真想我,为什么从不主动过来看我,给我家里打扫下房间?”

呃,这家人好像对谁都能动点讨价还价的心眼啊,对不对?

但不论钱唐母亲毫不避讳在我这种小辈面前奚落钱唐,还是钱唐临走前随手用胳膊勾了下他母亲这种小动作,他们的亲密和坦然让人心生羡慕。

我和钱唐比预定中晚了一天回城。

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特殊原因,单单只因为他根本没买机票。对,我俩是坐火车颠回来的,对,火车,不是高铁,那种慢慢开的火车。

“不需要着急。已经不会有什么大事等着我了。如果有,他们可以继续等。”

我急眼了:“可我有呀,我又少上一天课。”

但因为昨天陪钱唐聊了半宿的天,车厢内空气不好,我上了火车后就狂打哈欠。等戴好围巾口罩,我迅速歪着他肩膀睡着了。旁边人滋溜滋溜吃方便面的声音也没把我香醒。

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路,倒是在火车行到中途,钱唐突然间推醒了我一次。

“嗯?到站了?”

钱唐摇头,指着窗外告诉我:“春风,我们正在过长江。”

我打着哈欠,边揉眼睛边定睛一看。果然,透过钱唐随手擦过的毛窗户,火车横越黄浊奔腾的长江。江面宽阔,被风刮起的波浪使得河水像块褶皱破旧的长抹布,直擦到苍白的天边线前才停下。

而钱唐平静地看着窗外,他依旧保持着我睡前的姿势。火车已经晃荡了半天。我梦都做了三个,他还完全没有想睡的任何意思。本来我想打起精神陪他说几句话,但只嘟囔几句,无意识又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因为钱唐的车扔在机场。我俩打车回去已经是半夜,他勉强在床上休息会。虽然嘴上说不在乎,但第二天钱唐依旧很早就去了CYY。他没叫醒我,而等我自己醒来后,发现今天课又可以不用去了。

萧磊对于我的缺席感到非常愤怒,虽然此刻他也只是平静发了短信,问我人在呢,又去哪儿了?但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打来电话质问。

手机里只有这句留言,我看了两遍觉得内心隐隐不妙。但当想回拨回去,钱唐却打来电话。

“宝贝,给我做点东西吃行吗?”

“……行。”

“三十分钟后我回家。”

他挂断了电话。

我发呆了五分钟,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紧冲到超市。这是钱唐第一次主动提出吃我的东西,因此不光我绞尽脑汁的买食材做了一顿饭,还顺便叫了两份不同外卖,这样钱唐即使不吃,也有很多选择。

但我在久违的北风中等来的不仅仅只是钱唐。门响了声,我站起来。

钱唐看了一眼我,说:“特长生,待会有人来搬东西。”

“搬东西?什么东西?”

他若无其事地说:“家里太乱,打算扔点旧物。不过,总得先征求你同意。”

人家说物是人非,失去至亲的钱唐回城后的神态像是什么都发生过一样。他只是把自己家整理了一遍。以前,我总嘲笑他家客厅像垃圾场,不留神就碰倒东西。现在,钱唐显然走向另一个极端。

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沉思几秒后说:“沙发和电视留下,游戏手柄别动。”然后手一挥,自个儿就潇洒地去餐厅看我做的什么饭了。

我目瞪口呆看着随后进来戴手套的工人,训练有素地开始抄,不,开始搬钱唐的家。他堆着的字画,雕像,毛笔,雪茄、无数的的书和碟片,小板凳、泡茶的紫檀水壶。

收拾到最后,我不得不发现,比起客厅里摆放钱唐自己的物品,更多的小杂物开始从各个角落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北海道鱿鱼丝、盐烤大腰果、德芙巧克力,以及不知道名字的巧克力,枫叶糖、红枣糕、果冻、立顿奶茶、棉花糖、毛尖、日本抹茶、蜂蜜沙琪玛、牛轧糖、奶片,花生米、深海鱼油、鱼胶、博若莱酒、可乐、手机充值卡、耳机、绑头发绳、钢笔、订书机、硬币、墨镜、护手霜——

“别动了!”我恼火地止住他们,转头冲进餐厅。钱唐正在吃着我做的饭,旁边还倒了一杯酒。

“钱唐,你现在到底干吗呢?”

钱唐抬头望了我一眼,有点无动于衷地回答:“收拾。”

“你在自己老家还没收拾够?”

“没有。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看着那些旧物徒增心烦——”

我压着气打断他:“别扯淡了!你知道自己现在心烦,根本不是因为你家那些旧东西。你现在还伤心呢,我理解你,但别这样,小孩才在不高兴时扔东西解闷儿,你岁数都那么大了,就别玩这套了。”

钱唐嘲讽地说:“你当然理解我了。你不是个小孩,你是个完美的大人,对不对,宝贝?”

“你丫闭嘴。钱唐,想扔东西随便你,但你别边扔还边摆出这种万事不上心的鬼样子!我告诉你,现在在这世界上,已经没人能再有耐心地把你乱扔的东西一一捡回老家,收藏在柜子里一一摆好了!”

钱唐握着筷子沉默了许久,我狠狠瞪他一眼,臭着脸把那些搬家工人先赶走(这时候两个外卖送上门,我也给工人了)。再回到餐桌前,他都没跟我说话,也不看我,倒是默默地把饭桌上我做的东西吃了不少。

第二天,钱唐送我回学校,顺便陪我去什么辅导员那里把自己请的假销掉。等出来后,他望着乌泱泱下课朝气蓬勃的大学生,轻声说:“真老了。”

我不由看了他一眼。

失去父亲后的钱唐在某种程度上越来越深藏不露,但在某种程度上,钱唐不再压制以前刻意压制的东西。不再有耐性,不再有那么多的从容,甚至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在随和低调上。现在钱唐整个人的气场,说话带给人的感觉,包括此刻公然就停在学校空处醒目的车,在大学校园里已经非常格格不入。

但不管怎么老气横秋,以前掺杂在他身上的邪恶感显然没有彻底离去。

钱唐收回目光,慢腾腾说:“老了也挺好。想到满校园的年轻人以后可供我们老年人奴役,老有所值。”

“噢,我也想奴役别人。”

钱唐停下脚步,很自然地动手帮我把领子翻起来,接着低头吻了我嘴角一下。这两样动作都是以前钱唐绝对不会替我做的。他不关注这些细节,也不乐意在众人前亲热。

如今,他半点都不在乎了。

“你奴役别人还太早了点。”钱唐温和地说,“不如奴役我来练手吧。”

我不说话。

直到他轻轻掐我脸颊,我才回过神,难过地说:“我不想奴役你啊。我想让你开心点,我能为你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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