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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130)

她心下还有不解,又朝祠堂指去,说:“香案下有一佛龛,佛龛里供的是一尊双面佛,是无嫌赠康家的?”

康香露说“是”。

“龛中像……是无嫌?”引玉接着问。

康香露摇头说:“那不是她,但她想让晦雪天独属那尊佛,好让其他神佛都进不了晦雪天。”

她一顿,挤出浅淡一笑,说:“她还同我说过,她是杀生入道,得一直取人性命保住修为。”

害人性命,取鬼祟阴气,这才是无嫌修行的路子。

引玉蹲久了,站起时眼前一黑,不由得往莲升身上歪。

莲升抬手抵住引玉的背,说:“无嫌的确是杀生入道。”

“我想也是,我看她眼里总是噙着恨,料想她应当不是真的一心向善,即便她穿着僧尼长袍。”康香露又说,“后来我才知道,她果然当过神仙,不过被撤了职,再进不了白玉京了。”

“她如何说的?”引玉索性往莲升身上偎。

康香露面露迷茫,说:“我不知道,她不曾跟我提起缘由,只说自己曾在白玉京坐观人间。她手里倒是常常把玩一只十二面骰,不知是不是仙界法宝。”

听到十二面骰,引玉猛朝莲升看去。

莲升神色骤变,“她可有说过,十二面骰从何得来?”

“她不曾提过。”康香露叹气,“我知道她只想从我这得些舒坦畅快,她手脚常痛,每年都会离开数日,不知去的哪里,不过回来时,身上总有鞭笞留下的痕迹,得靠采补恢复。”

她哭着挤出笑,继续说:“我心知肚明,她哪是真的垂怜我,爱我,她眼里只有憎恶,从未有过什么情情爱爱,所以我才叫她杀我。”

作者有话说:

=3=

第65章

“取我性命, 让我再无心牵挂于她。”康香露低头,双肩抖得厉害,一时间不知是哭是笑。

她眼中流出血泪两行,说:“终是不能共度余生, 她又连一瞬的爱怜都不愿给我, 我得不了这情衷, 至少该了去另一桩心愿,才不算枉度此生。”

她已是游魂, 面色惨白,又哭得眉目间凝满哀愁, 就像一朵枯萎的花, 再无生机。

“什么心愿?”引玉问。

康香露用最轻最倦的声音, 说着怨毒的话:“我要康家断子绝孙,人人不得好死。”

引玉沉默, 可换作是任何一个人被那样对待, 怎能不恨康家?

她猜不透无嫌对康香露有几分真心,问:“无嫌答应了?”

康香露嘴角一扬, 笑得何其黯淡,说:“她答应了,在我哭得头昏心乱时,她说了一声‘好’。”

既然答应,那该是……有些许垂怜的吧,引玉想。

……

又是凛冬, 被当做鼎炉用以采补,康香露的身子又能好到哪去, 可在无嫌身侧, 总比留在康家好, 至少身边这人,她不恨。

可她又觉得遭罪,如今是不被厌弃,却连无嫌的一分爱怜也求不到。她心苦,身也苦,越是痛心切骨,越想在无嫌那汲到一刻欢愉。

在这广漠天地间,两人伤痕累累地相偎,但她想,她和无嫌还是不一样。无嫌的恨,是什么都要得回,她的恨却是甘愿一无所有,什么德与怨的,原原本本全部归还。

平日里无嫌的手脚也痛,痛得厉害时,将康香露招到身边说:“用魂索将我缚住。”

康香露犹豫,因为那黑沉沉的魂索总令她觉得不详。

无嫌几近失神,催促说:“快!”

康香露不敢慢,连忙将魂索缠到无嫌身上,将对方人锁在地下。

被缚住后,无嫌饶是再痛也自残不得,更不会因为心神一乱便肆意伤人。

康香露在暗门外蜷成一团,心想,仙人也会有病痛吗。

一年之期又到,无嫌独自离开一段时日,但她仍是没同康香露说,她要去哪里。

回来时,她虚弱得寸步难行,身上竟全是鞭笞痕迹,手脚俱是红肿无比,似是受了刑。

康香露哪里会问,于无嫌而言,她不过是个用来采补的鼎炉,她清楚无嫌心里有恨,再容不下其他。

她只颤着声说:“我身上寸骨寸肉,你想要什么,取走就是。”

采补后,无嫌终于恢复些许,身上伤痕浅了下去,痛也不是那么痛了。

她看时日将近,便说:“又该去晦雪天了,以往我不曾带你回去,如今问你一句,你想和我一起么。”

这是头一次,无嫌问她想不想,愿不愿。

康香露当即点头,但她不觉得是她终于在无嫌心上占到了一席之地,只当这是无嫌闲来无事的一次礼赠。

是无嫌的无心之举,是她的千金敝帚。

到晦雪天,入厉坛。

厉坛下镇压着不少鬼祟,他们的怨怒若是涌出地面,定能让整个晦雪天在一夜间覆灭。

那些怨啊,嗔啊,不舍和惆怅,凝聚成一股气,撞入康香露眉心,让她更加痛不欲生。

那些鬼祟喋喋不休:“是活人,还是寻常活人,你陪她,又能陪到几时?”

“她当真非你不可?莫再执迷于此了,她与你云泥有别!”

“你和我们一样,还是死了罢!人死一身轻,什么爱恨痴狂,此后不过是沧海一粟。”

所幸有无嫌在,无嫌往康香露眉心一点,硬是稳住了她的心神。

康香露流泪说:“可到最后,我也得变成这样的鬼。”

“你求死?”无嫌问。

康香露给不出回答。

无嫌便说:“你不求死,就不会死。”

听起来好像允诺,康香露却不笑,她心知自己越溺在其中,往后越难抽身,便会更加难过。

入地洞,无嫌站在那座石像前,明明是她的像,她好像将其视若寇仇。

有一瞬,康香露觉得,无嫌眼里的石像,和她眼中的定不相同。

无嫌站立不动,那些游走的阴魂被拿捏成一缕气,她拈花般擒住,眼里噙着滔天的恨和倦意,却是……将手里的魂渡了。

她只渡三魂,多了不渡!

康香露不出声地躲在石像后,定定看着无嫌随意地送走三个魂,根本想不明白,既然恨着,为什么还要渡。

送走三魂,无嫌费了不少心力,气色又难看许多。不过,在她离开厉坛时,她那张惨白的脸竟再度浮上血色。

无嫌是好了,祭厉坛的人中却有人遭殃,那人突然间倒在地上——

死了。

康香露不愿将无嫌想坏,回去后百依百顺地由着无嫌,甚至还央求无嫌多采补些,最好能让她在痛快和难忍间沉沦,她要借此忘去难过,就算只是一时。

……

引玉想,或许那厉坛下的石像根本不是无嫌的像。

“那些鞭痕。”莲升皱眉问:“你可看仔细了?”

康香露又陷入回忆,好像回到了那些个缠绵不舍的夜,是她亲自脱下自己的衣衫,又抚向无嫌腰际。

她不知道无嫌身上可怖的鞭痕来自于谁,光是看着变心惊肉跳,指尖颤了许久才敢去轻碰边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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