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被踩得嘎吱响,但木梯坏了,谢聆停在上边不好下来,沉声问:“刚才谁来了?”
莲升仰头,不答反问:“你如何开的门。”
谢聆不大自然地说:“我翻窗去了隔壁,从隔壁门出来的。”
莲升索性弹指,将谢聆门上的术法撤了。
引玉扶着栏杆,想往楼上走,压着声说:“楼上如何?”
“有几处被翻找了一通,我藏息死遁,逃过一劫。”谢聆话音微顿,继续说:“你们早料到有人会来?”
引玉漫不经心地应声,腰上一紧,被莲升带到了楼上。
莲升松手,环顾四周说:“是你见过的。”
谢聆瞳仁紧缩,五指用劲拢起,手上竟还握着那长命锁,他口舌干燥地问:“谁?”
“把康香露带走的人。”引玉说。
谢聆气息一滞,他知道的,当年设坛的人初到晦雪天,曾也这样不管不顾地翻找一通,场面何其熟悉,但他没料到,那人又来了!
他心乱如麻,连忙问:“她来找什么?”
引玉往房间走,闻声扭头:“找我。”
谢聆更是心惊难掩,一时间联想颇多,可他还没得及多问一句,便又被一道气劲撞进屋内。
“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会知道。”莲升面色不善,自打觉察到那依稀的禅意,眉头至今未展。
谢聆早猜到这两人身份非同一般,但事情还是出乎他所料,未等莲升替他关门,他自己将房门锁上,盘腿凝神去了。
回了房,引玉长呼一口气说:“无嫌怕是还会再来,这地方我们还待得住么?”
“你那画不是挺好待的。”莲升脚步一顿,看向脚边的火盆,火也不知是何时续上的,盆中炭烧得噼啪响。
她抬腿,往盆沿轻踢,淡声:“出来。”
烧得正旺的炭火顿时熄灭,一只鬼从里边连滚带爬地现身,模样丑得惊人,可不就是夺了店小二躯壳的那只鬼。
店小二瑟瑟发抖,见两人安然无恙,才像是吃了定心丸。
他本是想去抱莲升的腿,扑了个空,索性伏在地上说:“就是她,我起先跟踪掌柜到望仙山下,就是差点被她弄死的,幸好有了前一回的经历,这次我也使劲儿跑,我把活躯埋到雪下,来了一计金蝉脱壳,堪堪躲过一劫!”
引玉坐着,好整以暇地看向脚边,说:“得亏你嘴严。”
“严!”店小二磕头说:“小的嘴巴严着呢,二位仙姑可千万别把小的卖了!”
“你躯壳在哪?”引玉把木人放到桌上,这玩意梆硬,一直抱着怪硌手的,“你这张丑脸,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店小二连忙说:“在雪里呢,我这就去挖出来!”
他刚要穿墙出去,扭头为难地说:“掌柜若是回来,这、这我该如何交代,二位仙姑还、还住这么?”
“实话实说便是,其他用不着你操心。”莲升弹指,金光落在盆中,焦黑的木炭顿时烧得通红。
也就半刻,店小二还真把埋在雪里的活躯挖了出来,那躯壳差点被其他鬼占走,幸好他快上一步,往壳上一躺,把魂塞进去了。
刚从雪里挖出来的身子,那叫一个惨烈,周身全白,身上没有哪处是不结冰霜的,身上衣裤变得梆硬,活像是死人诈尸。
路上有不少人匆忙路过,个个都是慌手慌脚。
有人说:“今年封城也太突然了,比往年早了许多,我本还想出去避避难的,如今避都避不开了!”
“可不是么,今年不知是哪家倒霉,得离那厉坛远些才是,姑且先在庙里待上一日!”
那些人好似落荒而逃,又因店小二周身雪白,差点没看见他,就要从他身上踏过去!
店小二挤眉弄眼,脸上薄薄一层冰霜登时碎开,露出有血色的脸面来。
差点从他身上踏过去的人陡然顿住,脚是收了,上半身没稳住,一个倾身便扑了出去,那人惨叫:“诈尸了,诈尸了!”
店小二扶住那人,说:“我是活人!”
那人见鬼般,爬起来就跑,哪信他的话。
店小二方才耳朵也被冻住了,听声音稍显模糊,如今一回味,猛爬起身也开始跑。
封城,那可是大事!他得快些回去告诉仙姑。
快要到客栈时,他和一庞眉皓发的老人迎面撞上,那老者颤颤巍巍,一步一抖,当场被撞翻在地。
店小二无心管顾其他,只想快些把消息告诉仙姑,正要走,余光瞧见老头的脸有些熟悉,再看,可不就是他的掌柜么!
掌柜龇牙咧嘴地爬起,也火烧火燎往客栈赶,进门便撞见那一地狼藉。
他急红双眼,心知事情不妙,怒而不敢言地站着。
店小二知道掌柜和康家串通一气,不敢多说,只小心翼翼试探:“有个女修来过,把客栈砸了,掌柜的,这该如何是好啊?”
作者有话说:
=3=
第72章
掌柜胆战心惊, 样子比前夜更干瘦。他一听到“女修”二字,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急慌慌四下张望。
店小二见识过那女修的厉害,并不会觉得掌柜这惊怕的模样过于夸张, 说:“那位女修也不说她来做什么, 到处翻找打砸, 掌柜你和她……莫非有什么旧仇?”
掌柜回神,喉头呼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一把拉住店小二的胳膊,说:“我知道, 她来找人!”
店小二吓了一跳, 干脆噤口不言, 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对,找人, 都怪那钟雨田!”掌柜愤愤, 手捏得紧,哪是怕店小二跑, 分明是像抓稻草一样将他抓着。
这语气挟恨,是怨钟雨田四处宣扬两位仙姑所在,害得设坛的人被引来。
店小二观察入微,心想难不成掌柜另有图谋,这可更不好随便说话了,讷讷道:“那钟雨田的确不是东西, 仙姑救他,他一心只想捞好处!”
“乱套了, 一团乱!”掌柜环视一圈, 眼里全是破椅子破桌, 什么东西都被毁得看不出原样,唯独……唯独墙上那幅画还是完好无损!
“楼上,楼上她去过了么?”他猛地仰头,枯瘦脖子上一层皮松松垮垮。
“我、我不知道,我不是跑了么,才刚回来,否则怎能在外边碰着您呢。”店小二说。
就这么眨眼间,掌柜又瘪瘦了几分。
店小二看得心惊,其实他身上生气也少,跟在掌柜身边,连生魂的残渣都吃不到,之所以能保持躯壳生机,是因他平日里除了做饭打扫,便没别的事要做。
他这掌柜么,为康家做事,怕是要不断耗费鬼力和生气,这一趟出门,定被那女修压榨了一番!
“她一定上去了。”掌柜扯着嘴角,像是在笑,但模样有些狰狞。
店小二的胳膊还被抓着,擒着他的五根手指好像老树盘虬的茎。
掌柜忽然盯向店小二,哑声问:“她找着人了吗?”
店小二憋住气,被盯得发怵,他的道行可不及这夺舍柯广原的鬼,若是对方真要动手,他只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