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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167)

冷风入室,引玉已不会再犯哆嗦,有灵台神光护体,这点寒意算不上什么。

从客栈往外看,自然是望不见厉坛的,不过么,如今已见不到源源升起的黑烟,此处的天好似白净了不少。

“这什么东西盖着我的脸,裹尸也不带这么裹的,我老人家啊,当真是没福气。”耳报神用稚嫩的声音唉声叹气,又说:“下回再不和你们多说半个字,多哼一声都显得我无理取闹。”

引玉听得两耳嗡嗡,索性把木人那盖在身上的碎花裙子给它取下来,慢吞吞为它换上,说:“少说两句,省得把福气说薄了。”

耳报神当真不吭声了,只在引玉给它换好衣裳后,双眼转个不停。

莲升回头说:“我让店小二去盯着康家,应该有消息了。”

半刻后,店小二来敲门,那门敲得极轻,不留心还真听不到。

许是被“掌柜”那日灰飞烟灭的惨状吓着了,这店小二越发谨慎小心,进了门小声说:“二位仙姑,姓康的让人今夜回去打扫城中的宅子,怕是要搬回去了。如今已有不少人在厉坛边上看守,那火势一灭啊,不少僵从里边出来,如今城里遍地是活死人!”

莲升冷声:“无嫌竟任由那些僵从里面出来,原还以为那是她特地养在里边的。”

引玉垂眼思索,说:“你说无嫌会不会去康家找那只玉铃。”

莲升沉默。

引玉倒觉得无嫌像是会去的,她努了下巴令店小二出去,门关上后,才说:“无嫌若要去看那玉铃,必是神志清醒时才会去。”

“你想去守她。”莲升心领神会。

“她必还有话想说。”引玉颔首,起身时将耳报神往怀里一抱,省得这木人嘴上不说,心里骂骂咧咧,说:“趁早去,等康家的仆从回去,可就来不及了。”

“她已成役傀,要等她清醒,怕是比登天难。”莲升弹指打开房门,手腕一转,一把纸伞现于手上。

“试试。”引玉举起怀里的木人,晃晃说:“我此前怎不知你如此心灵手巧,你给它做衣裳,怎么不见给我绣手帕?”

莲升朝引玉怀里那木人瞥去,可不觉得自己有多心灵手巧,线脚粗糙,缝得那叫一个不伦不类,是那木人看不到自己身上是什么样,否则定又要挑剔半天。

“我给你画过莲花,你给我绣帕子,不算过分吧?”引玉好整以暇地看她。

“倘若你非要不可。”莲升不大自然地说:“那就给你绣。”

过长廊,谢聆推门而出,一副准备妥当的模样,连剑都握在了手上,不再捏着长命锁不放。

他见两人要走,往门外一跨,说:“你们要去厉坛?”

“不是。”引玉摇头说:“去康家一趟。”

谢聆连忙道:“那我……”

“你在这。”莲升说。

谢聆面露不甘,抿着唇不发一言,他的面色还是不比死人,眼下青黑越发浓重。

“知你急着报仇,尚不是时候。”莲升淡声。

谢聆握剑柄的手背青筋隆起,哑声说:“那何时才是时候,我的仇一日不报,一日不能安睡。”

莲升目光一斜,说:“那时我会告诉你。”

谢聆闭目,咽下哽在喉头的么愤懑,气息浊重地说:“我见掌柜身上已无鬼气,言行举止又和之前不同,那夺舍他的鬼可是你们所灭?”

莲升只道了声“是”。

胸口虽还堵着近要溃堤的恨和怨,谢聆睁眼,却畅快地道了几声“好”,转身走回屋里,说:“便听二位的。”

康家守门的两位奴仆早不在了,这段时日都是他们在看守,也没个人接班。他们冷得差点犯病,见康家不另外派人过来巡查,干脆在外边找了个避风的地方。

门嘎吱打开,像是被风吹开的,偏偏又开得不疾不徐。

莲升撑伞,遮着引玉步入院中,一路往祠堂的方向走,到祠堂,却已不见檐上玉铃,地上却有零星玉屑。

玉铃万不可能是康家人捏碎的,只能是无嫌。

引玉仰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呵出白气,说:“来晚了。”

被抱在怀中的耳报神冷哼一声,咿咿呀呀,听着像小儿学语,说:“邬嫌那人机灵着,那使役她的人也不见得愚钝,怎能叫你们轻易找到?可别一个不留神便踏入陷阱,以肉喂虎!”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但引玉还是捂了它的嘴,轻嘘了一声。

冷雪寒风呼啸而至,比无遮无挡的荒原更冷,风中好像还挟着那无形怨气。那怨气,比寻常怨魂气息更料峭刺骨,就好像康香露还在此地。

但这绝无可能,康香露是莲升亲手送走的。

引玉察觉到风中怨气,环抱木人从伞下步出,觅着那气息到处张望,压着声说:“是康香露?”

“不可能。”莲升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指间亮起隐约金光。

余光处,她见一黑影飞快掠近,忙揽住引玉偏身,堪堪避开。

引玉定睛才知,果然不是康香露,而是三头六臂的怨鬼奔这来了。

那怨鬼是被缚在了一块,才呈现出多首多肢之态!

那一个个,可不就是在康家被烧死的奴仆么,他们起先就有怨气,而如今更甚。

“怨鬼既成,有如灯台蜡炬,随着时日,其怨怒只少不增。”莲升只手抵住,指间金光绽开,变作无形屏障。

“有人助他们。”引玉扶住伞柄,又说:“定是无嫌。”

莲升松开本就虚虚拢在手心的伞柄,收拢金光屏障,并非要让怨鬼攻上前来,而是反手拍去一掌,将汇聚成莲的光打入怨鬼体内!

受金光洗涤,被捆缚成团的鬼嚎啕大叫,化作浓烟消散。

鬼气散尽后,竟余下一物,啪一声落在地上,轻轻弹起,几起几落,滚至远处。

这弹跳声有几分熟悉,引玉好像在梦中听过。

不过么,线断珠落,这响声其实不足为奇。

引玉打伞追向那拇指大的木珠,弯腰打量片刻才伸手捏起。

方知,是无嫌菩提珠串上的一颗,之所以确定是她,因这木珠上刻了“嫌”这一字。

“你下次先问我,再拿它。”莲升跟了过去,见那木珠上未附有术法,心下才微微一松。

引玉摩挲起木珠上的刻痕,说:“无嫌无嫌,她盼无人嫌她厌她,但到头来,最嫌她的,似乎是她自己。”说完,她伸手把木珠给了莲升,说:“这是她的东西。”

“造孽。”耳报神半晌只吐出这二字。

莲升眉心竟微微一拧,将珠子举至眼前细看。

“怎么?”引玉跟着抬眼打量,看不出究竟。

“这样,你就明白了。”莲升话音一落,竟将木珠捏碎在手,木屑飞溅开来,跟着迸裂的,是一缕浊气。

引玉认得那浊气,当即道:“这不就是无嫌当时啐进画里的‘念’么。”

“此念非彼念。”这次莲升眼疾手快,只见金光飞去,化作倒生金莲将那念拢在其中,如此一来,那念想散也散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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