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咬上莲升唇珠,翘开皓齿,缠搅着她的舌,含糊地说:“再渡我一口。”
“酒没了。”莲升拎起酒壶晃晃,挑起引玉下巴反将一军,亲得她来不及吞咽,只能微张着唇频频喘噎。
引玉抬起疲软的手,朝两人相贴的唇摸去,含糊地说:“就这样渡,你会的。”
衣裳有一半堆到了塌下,好像莹白涓流,其上潮了大片,也不知是酒液,还是别的什么。
引玉化成水,化入莲升怀中,情潮汪漾,心也悠荡,只能不清不楚吐出一句:“到十分了,莲升。”
莲升也醉。
直到夜深,烛光一亮,窗纸上交叠的身影久不见离。两人遂又入画,在画里的芙蓉浦捣得莲池漫漶。
引玉伏在池边,拨弄一株她亲手画出来的莲,后背被莲升伏上。
莲升贴着她的耳问:“七世之久,你一直看我?”
“说起来,你在凡间的落魄模样都被我见过的,有几次我还看着你合眼,别人伤心痛哭,我却开心,因为你此世一了,下一世就要来了。”引玉慢悠悠说。
“你打定主意要带我到白玉京?”莲升轻哂。
引玉应声,意味不明地说:“我便直说了,我垂涎你许久,但那时你油盐不进,我便只能使点儿龌龊手段。”
“怎么能算龌龊。”莲升皱眉。
“上不得台面。”引玉嘴边笑意一滞,说:“只是你千算万算,算岔了灵命。”
莲升握住引玉拨弄莲枝的手,说:“待到芙蓉浦,许又能知道一些事,灵命的心思,如今还是猜不透。”
引玉望向远处高楼,眯眼说:“只可惜香满衣和云满路那时年幼,又早早被无嫌封住,许多事都不清楚。”
莲升倏然道出一个名字:“康香露。”
“嗯?”
莲升说:“康香露必也去过芙蓉浦,她如今定还在两际海,不妨去问问她。”
翌日一早,引玉和莲升从画里出来,竟见桃妖和她那“啾啾”已经在堂中坐着,薛问雪也在一旁。
薛问雪收拾好包袱,起身说:“仙姑,可能容我同二位一路?”
引玉看了桃妖,又看她边上那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的僵,对莲升说:“倒也不是不行,好有个照应。”其实是,如果她和莲升有事走开,也好把桃妖暂时托给薛问雪。
耳报神在桌上躺了半日,阴阳怪气说:“带上吧,也好有个人揽着我,省得被你俩丢来丢去,我老人家可经不住折腾。”
于是乎,木人被引玉抛到薛问雪怀中,薛问雪目不斜视,还是不看它。
知道仙姑要走,柯广原提前备了吃食,连酒囊都装满了,执拗地要将仙姑送到城门。
他不想多说,省得一双眼含不住泪,猛地转身挥手,说:“几位保重,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啊,日后有缘再叙!”
“仙姑,且慢!”
引玉回头,见远处一个身影紧赶慢赶而来,竟是……沈兰翘。
沈兰翘气喘不定,将两个香囊分别塞到引玉和莲升手里,挤出笑说:“仙姑莫怪,我昨儿特地到闻安客栈打听,从掌柜那得知了二位今日要走,特地来送仙姑一程。我啊,手上没有送得出手的物什,只好连夜绣了两个香囊,还盼仙姑别嫌弃。”
绣的是如意纹,针线密而细致。
“多谢。”引玉牵起莲升的手,往她掌上放了一只。
沈兰翘退开一步,眉眼间的惆怅已然散去,作礼说:“我代阿沁谢过仙姑,愿二位仙姑事事如意。”
这是极好的祝愿,莲升握住香囊,淡声问:“你有什么打算。”
沈兰翘笑说:“我想带着阿沁的灵牌回家一趟,过段时日再回来,我答应她许多,要一一兑现才是。”
“还回来?”引玉诧异。
沈兰翘颔首,说:“阿沁的坟在这里,我带不走她的尸骨,自然还要回来。”
莲升已经收好了香囊,抬眼对沈兰翘说:“伸手。”
沈兰翘微愣,忙不迭递出双掌,只见莲升将一只纸人放到了她掌心上。
巴掌大的纸扎,不是用剪子平平剪成的。
“还礼。”莲升轻捻手指,说:“保你畅通无阻,一路平安。”
“多谢仙姑。”沈兰翘抿唇忍泪。
天已晴,春日至,此去一别,不知何年再会。
作者有话说:
=3= 第三卷 完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出自《临江仙·送钱穆父》苏轼
☆ 知我思忧 ☆
第107章
晦雪天春还后, 毗连晦雪天的荒芜之地也萌生出绿意,飞扬的尘沙沉积在地,连流经晦雪天的江河水都成了温的。
卧看山下,老翁坐在河边洗衣, 寻思着这日手指手背怎未被冻红。他掬水打量, 灵光一现般, 猛朝晦雪天望去,这一扭头, 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白茫茫的天怎么忽然蓝了,飞雪也不见, 远山雪顶全数消融, 放眼望去露红烟绿, 满是生机!
起先因为晦雪天里外两不相干,里边的天灰蒙蒙, 外边却是晴空万里, 天幕就好似拼接起来的两块布,如今……竟浑然一体。
“娟, 娟啊——”老翁颤声大喊。
屋里那老太下不了床,就算应得了声,老翁也听不到。老翁心知如此,干脆把手中衣裳一丢,跌跌撞撞跑回屋,扶起老太便说:“娟, 绿了,晦雪天绿了!”
老太拍拍他的脸, 以为这人是听不到声音, 和人闲聊不得, 憋疯了,叹气说:“什么红了绿了的,耳朵不好也罢,可别连眼睛都不好使了。”
老翁看出老伴不信,便把自己亲手做的轮子椅从屋外推了进来,扶着老太往椅子上坐。
老太任他折腾,就怕一个挣扎,把自己挣摔了。哪料她才刚坐稳,老翁便推起轮子车,健步如飞往外边赶。
什么白雪黑雪全无,晦雪天绿了个彻彻底底。
老太呢喃:“怎么绿的呢,莫非神仙降世?”她蓦地想起此前到访的两位姑娘,她们可不就是去了晦雪天?
“改日去晦雪天走走,不过几步之遥,白日看花,夜里回家,就像年轻时那样。”老翁自说自话,都给安排妥当了。
老太却嘀咕:“以前春不度就是因为晦雪天才易了名,如今这两个地方,是不是也得更名了。叫什么好呢,这郁郁葱葱的,不如叫它……翠流丹?”
“翠流丹?”老翁喜道:“好名字!”
晦雪天的绵绵细雨飘向卧看山,落在老太眼睑上,那一瞬,她眼明心清,好似得神仙恩赐。
边上老翁抬手接雨,讷讷说:“一定就是因为这雨吧,这是神雨!”
天净水取自三千大小世界,承的是天道意志,遏恶而扬善。
不过顷刻,老太竟觉得筋骨松动,周身乏意全消,她如有神助地站起身,目光震颤不定,惊诧道:“颜郎,颜郎看我。”
老头扭头,先是咤异于老伴的腿,接着才后知后觉,他竟然听得到声音了。
两人对着晦雪天伏地而跪,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