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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331)

“好在如今粗有眉目,牠的确是去了小荒渚。”莲升说。

灵命犯下的种种,已不单能用“恶”这一字来概述,只是牠以前也曾助戏班子死里逃生。可以说,牠的恶欲就是蓬勃而生的芽,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

人有两面,一面兴,而一面亡,只有怯懦者和勇者才能不偏不倚,但灵命不是。

灵命是万灵,是众生,尘世越是腌臜纷乱,牠的欲念就会越发浓烈。

进不得小荒渚,引玉只得弯腰,找起地上石珠。

莲升施出金光,将这小悟墟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通,倒是找着了几颗石珠,不过都是当时灵命为困住引玉留下的,其上念力已完全耗竭。

她索性把石珠聚成了一团,挥袖将它们送回石像头顶。

好比玉珠落盘,哗啦作响。

引玉仰头看向石像的头颅,说:“此像是我当初看着灵命雕成的,如今惟愿看着它毁去。”

莲升遥望石像,说:“待将天地间的石珠全部纳到一处,我必连同这石像,重新将天石炼回原样,再将它尘封在白玉京下。”

“只盼那一天不会太远。”引玉敛了目光,转身看向问心斋所在,抬手指过去说:“我想去那里看看。”

“看问心斋,还是看鱼?”莲升问。

引玉垂着眉眼轻声一笑,说:“鱼在问心斋,看问心斋就是看鱼,分那么细作甚。”

问心斋的鱼,她得有二十年没见了,也不知它们寂不寂寞,会不会饿。

离开二十三年,如今再往莲池走,竟还是轻车熟路。

引玉轻易就找到问心斋,远远朝里望时,不免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不是要进去么,怎么站着不动。”莲升迈入其中,在问心斋门外微微一顿。她不过是朝里探去一眼,便又继续往前走了。

还未走到池边,便能看见池面上涟漪圈圈,是鱼儿往来翕忽,撞得水面大乱。

引玉走上前,坐在她昔日常坐的白石上,说:“鱼儿哪知尘世苦,看样子都还过得挺好。”

“本来这鱼也不需要喂,光这天净水,就足够它们活到海枯石烂了。”莲升俯视莲池。

引玉扭头,好整以暇地看向莲升,就光是盯着,良久不说话。

莲升神色不变,站得腰直背挺,是遥不可及的仙人之姿。

引玉别有深意地说:“当初是谁忧心这满池的鲤鱼饿死,偏说不喂就不能养。”

莲升不动声色。

引玉屈起膝舒舒服服地坐着,手肘往膝上一支,托起下颌说:“你是寻了个缘由,想让我天天来问心斋喂鱼是不是?鱼食日日备好,就等着我来,也不知谁才是饵,谁才是鱼。”

莲升看向她,从容如斯,就好像一点心思也没被戳破,说:“总不能养了一池子的鱼,又不管不顾。”

“说得好。”引玉轻拍了两下掌心,说:“到底是泽芝上神,清心寡欲得很,哪会有什么坏心思。”

莲升不与她论,转身说:“该走了,莫再耽搁。”

“又起俗念了?”引玉歪身向前,看着莲升促狭地笑。

莲升不咸不淡地轻呵了一声。

到小悟墟外,一见那遍地的尸,引玉的心一时间悬而不定,一时间又狂撞胸口,好像无处安置。

她轻轻摇头,说:“好在这里是白玉京,有瑞光日日照耀,石珠的念力也消磨得比别处快。芙蓉浦的石珠还能造出些许幻象,这里的石珠却已经变作寻常。”

“待我收起这些石珠。”莲升抬臂,四处烈风骤起,却不卷地上尘屑,光将石珠托起。

数不胜数的石珠聚成龙形,一时间还望不见尾。

这么多的石珠,幻象定也是层层密布,好比天罗地网,让众仙神逃脱不得。

引玉看着天上“石龙”,目光随其摆动。

那“石龙”受莲升驱使,朝小悟墟奔腾而去,再远些便看不见尾了,想来不出片刻,就会全部归回石像颅顶。

这还不算物归原处,待将凡间的石珠也全部收回,再将石像捣成原样,那才叫物归原处。

“好了。”莲升收手,低头说:“还需将众仙神妥善安置。”

引玉颔首,凌身至半空,将画卷一施。

画卷光滑如玉,却又比丝帛还要柔软,只一眨眼,便分作成百上千道,各自朝八方奔去。

不计可数的画卷托起散落在白玉京各处的尸,托得温温柔柔,不愿再为他们添上新伤。

莲升走至列缺公案前,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每抬起一寸,列缺公案上便叠起一寸砖。

良久,中空的高塔渐渐垒成。

虽说仙辰匣归体,莲升的神力又恢复许多,不过因为匣上有伤,她也好受不到哪去,光是垒砌此塔,便已是大汗淋漓。

塔层层砌高,近要与小悟墟的石像齐平。

这还未止,莲升还未收手。

引玉勉强分得出神,飞快朝莲升睨去一眼,说:“你想让他们在塔中安眠?”

莲升未应声,抿紧的唇稍显苍白。

列缺公案上,塔已砌得比石像还高,直逼天上瑞光,上未封顶。

莲升手臂还抬着,唇齿一松,这才说:“快把他们送进去。”

不可胜数的画卷自八方飞来,将仙神们的残躯稳妥置进塔中。

待白玉砖石上一具尸也不余,莲升终于轻转手腕,令塔尖合起。

塔成。

此塔就在列缺公案上,自然是正对着白玉门,观其冲天之姿,想来不论在白玉京哪一处,就能望得见这塔。

引玉收起画卷,说:“其实也可以把他们置在画里,众生相会在天地画卷中留痕,当是他们长久垂世了。”

“如此就很好。”莲升凝视高塔,说:“要留痕,也要留影,才不枉费他们来世一遭。”

作者有话说:

=3=

第145章

高塔封顶, 纵览白玉京,除却列缺公案上的仙辰匣被灵塔所替,此地就好似和从前一般。

四下再没有断肢残骸,只兵器劈痕还在, 到底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伤痕犹深。

引玉仰头看向白玉门, 门上空空如也,当年爱垂着尾的猫儿还不知所踪, 此行尚不能松懈。

“仙辰匣与我的牵连断裂太久,灵命从其而生, 因缘不浅, 再将仙辰匣置在此处, 后果不堪设想。”莲升垂着眼,花钿好似历久渐黯的银饰。

“往后, 众仙与其借仙辰匣请示天道, 不如直接同你说。”引玉敛了目光,慢步从天门下步出, “先过你这关,再过天道那关。”

“正有此意。”莲升也望了天门一眼,继续说:“只是如此一来,更需不偏不倚。”

“欲呢?”引玉好整以暇地回头,含情的眼弯着,“是不是就不能动情, 也不能动欲了?”

像这样的话,莲升已听过许多。

她回以目光, 淡淡笑痕浅而不寡, 说:“无心无欲如何心怀众生万物, 要想不偏不倚,便得有情,也需讲理。”

“听起来有几分像泽芝上神了。”引玉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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