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们兄妹二人的关系有多差,原来你还是会考虑他。”鱼泽芝说。
邬引玉摇头说:“那不行,邬挽迎好得很。”
寻常人哪会这么夸人,尤其这还是明面上的亲兄妹。
鱼泽芝侧目打量邬引玉神色,发觉对方所说似乎是发自真心。
“况且,我就算不说,吕老也总会知道的。”邬引玉眯起眼,明明烟窝里连烟丝都没一点,却还要咬着,含含混混说:“在这点上,我没做亏心事,说了也无妨。”
鱼泽芝没接话。
邬引玉眼波流转地横过去一眼,声音拖得老长地问:“怎么,鱼老板担心我呀。”
这一声“呀”真是又轻又快,像雏鸟掠水。
鱼泽芝不咸不淡地哼笑,说:“随你怎么想。”
也不知道是谁在给谁留钩子,都是抓着杆的,谁也不愿当鱼。
吕冬青便赶进了屋,看见厨房里还真躺了一只鸡,那玩意已经发凉,但浑身还不算太僵,应当才死没多久。他大胆地翻看雄鸡身上羽毛,又检查它的头部,果然发现了血迹。
他心里其实隐隐有气,毕竟这搜魂的法子很容易酿就大错,而邬引玉做这些前,可未曾和他这长辈提过一句。
跟在他身后的人说:“吕老,这鸡……”
“刚才都检查仔细了吗。”吕冬青将目光别开,不再看案板上那只死鸡。
刚才说话的人回答:“都看仔细了,没有找到三少爷的魂。”
吕冬青定定望出厨房,寻思着整个邬家,也只余神堂并未查看了。没探寻完,他哽在喉咙的那口气便还悬着,索性说:“去看看邬家的神堂。”
那边,邬引玉料想吕冬青定要执意搜完邬家的每一个角落,便先一步把门打开了。看着吕冬青带人回来,她恭恭敬敬说:“吕老请。”
吕冬青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后,才迈进邬家神堂。
和吕家不同,这邬家的神堂空得离奇,就连供奉之物也略显寒碜了些,幸好香是燃着的,灵案擦得也算干净,才不显怠慢。
吕冬青把罗盘和桃木剑交给身侧的人,在香案上取了三支香,就着烛火点燃,然后小心将香插进了炉里。
他一眼就在灵案上的诸多牌位里找到了旧友的名字,心情委实复杂,随着邬苍柏的离去,那点不畅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偶尔听到或是看见这个名字,还会泛起不舍和想念。
上了香,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吕冬青这才接过罗盘和木剑,在房子的四角处俱洒上符水和糯米,盘腿往地上一坐,开始寻魂。
邬引玉没有进屋,只是环着手臂站在外面看,时不时咬一下那绿玛瑙烟嘴,好过过牙瘾。
那暗沉沉的绿色倒是衬她,显得她那张脸白得不像活人。
没想到鱼泽芝也不进去,也光是站在外面,但她和邬引玉不同,邬引玉看得漫不经心,她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专注得好像她才是屋中的寻魂者。
一番搜寻下来,吕冬青依旧一无所获,被身侧的人扶着站起身,喉咙里压着一缕希冀的那口气荡然无存,他摇摇欲坠,手脚颤抖不已。
扶乩的警示怎会出错,那上了吕倍诚身的东西怕是厉害得很,都让他双眼流血了,怎还会做出不准确的警示?
吕冬青近乎无望,心觉他的两个孙子可能真的回不来了。他赤红浑浊的双眼终于泛起水色,活了八十来岁,头一回如此无力。
他转身走出神堂,进去时自己杵着拐杖,出来时边上要是无人搀扶,兴许连一步也迈不动。
邬引玉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在看见老人落泪时,心下不免一惊。她沉默了一阵才说:“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吕冬青直视着邬引玉,破罐子破摔那般,竟用微微颤抖的语气质问:“引玉,一奇和三胜当真不在这里吗。”
他还是怀着一丝渴盼的,到现在也不信吕一奇和吕三胜已去。
“不在。”邬引玉只能这么说。
一顿,她又添了一句:“我不明白扶乩的结果预示着什么,但他们的确不在这,至少,我至今还没找到。”
吕冬青颔首,静默许久后竟微微躬身,哑声说:“今夜多有打扰。”
邬引玉把吕家人送到门外,又目送他们离开,转身看鱼泽芝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打趣问:“鱼老板是打算在这过夜么。”
鱼泽芝解释:“我的车在吕家。”
邬引玉想起来,鱼泽芝的确是坐着她的车从吕家过来的,这么一来,鱼泽芝是不是又得借她的车回去了。
她双眼一眯,放肆地打量起眼前的人,说:“鱼老板故意的么,想我送您回去啊?”
“劳烦。”说这话的竟成了鱼泽芝。
邬引玉才明白,为什么鱼泽芝那么热衷于听别人的诉求,原来这声“劳烦”还怪动听的。她心情好了些许,大方道:“行,这一来一往的,我可就真不差您人情了。”
现在天色还不算太晚,邬引玉不至于疲劳驾驶,被那钟声和预言一搅和,她心乱如丝,也正想出去兜兜风。
上了车,邬引玉侧目看鱼泽芝没系上安全带,便说:“鱼老板,安全带。”
鱼泽芝不急不忙地系上,忽然问:“为什么不去两际海问问判官呢。”
邬引玉一脚油门差点踩偏,听得嗤地笑出声,扭过头促狭道:“鱼老板当两际海是家呢,想回就能回?”
鱼泽芝没说话。
邬引玉开车拐出车库,心情颇好地解释:“看来鱼老板真的没下过地,不了解其中玄妙。我们这当活无常的,也得有鬼牒,领了判官的指示,才能下得了两际海,贸然闯入,那是要记大过的。”
“记大过?”鱼泽芝问:“那会如何。”
这倒是问到邬引玉了,自从记事起,她从老一辈的口中听到过许多关于“活无常”的规矩,但不守规矩会遭到怎样的惩罚,便不得而知了。
毕竟这阴阳事,没人敢不服从,出了差池,便是事关自己性命的。
邬引玉答不出,便信口胡诌:“怕是会寿命大减,还会被当成孤魂野鬼困在枉死城。”
枉死城是不同于两际海的另外一个地面,专囚枉死之鬼,听闻那地方阴森得很,之所以是听闻,那是因为没有活人见识过,仅靠口口相传。
“那确实可怕。”鱼泽芝不咸不淡道,语气里听不出惧意。
不过,下两际海问判官,倒也是找吕一奇和封庆双等人的好法子,毕竟冥簿上写了他们的寿命,若不是寿命已至,吕冬青便还有一线生机。
邬引玉思索了许久,说:“下一次承鬼牒,得至月中,到那时大可试上一试。”
她稍作停顿,饶有兴味朝鱼泽芝看去,车速开得慢,这么飞快投去一眼也不至于酿成大错,“到时候,鱼老板也会下地么,您知道怎么接鬼牒,怎么下两际海么?”
这话其实有点开玩笑的意味,鱼泽芝懂的不少,既然有胆量回叡城接任家主,便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