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报神一双眼转溜溜,转得比它以前斥责无嫌时还要快。
“我想起来了。”云孃恍然大悟,“那时候观喜镇的平和是真平和,但有一天,不少人连自家刚出世的小孩都被盗走。”
这事有几分熟悉,当时灵命四处寻找那身怀杀戮命的无嫌时,不也盗走过婴孩无数么。
“那些小孩找回来了么。”引玉皱眉。
“隔天就被送回来了。”云孃面色变得奇差,良久才接着说:“送回来的婴儿完好无损,似乎没有受到伤害,不过,还是有一些人家会丢小孩。”
“那偷小孩的,莫非就是给了你们铜钱的人。”莲升目光锐利,“他用‘转生’术跟你们换的东西,是小孩?”
云孃气息骤急,抬手捂住面庞,说:“是啊,后来镇里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害得那人不得不现身讨要,他是……”
她想不起了。
引玉的裙兜里,传出了一个声音。
“邬冷松。”
作者有话说:
=3=
第195章
邬冷松!
引玉在五门的名谱上见过这个名字, 此名太久远,远在邬嫌之前,似乎是始祖后的几辈。
以前邬其遇还在时,曾提起过好几次, 是因为邬家的家仙屡屡召请却不见回应, 族里便觉得, 是最初“请”家仙的人没有请好,所以家仙走了。
毕竟懂点玄门之术的人都知道, 那“请”家仙的法子可算不上至善至诚,其实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手段, 家仙想走, 也不稀奇。
而邬家最初将家仙“请”回去的人, 正是邬冷松。
邬其遇本就是软弱的性子,最初唤不来家仙, 竟以为是自己没供奉好。他深深觉得对不起祖辈, 在神堂里一跪就是一整日。
引玉去给他送过饭,饭碗一搁, 就躲在柱子后面问:“那爷爷辈召家仙的时候,家仙给过回应么。”
邬其遇背对她跪着不动,闻言竟是一愣,良久才说:“以前召家仙,其他人不能在场,或许……早就只是走个形式?”
他蓦地转头, 一动不动看着柱子后的小孩,问:“你能看见吗。”
那时引玉哪知道邬其遇为什么会问她, 她左右打量, 摇头说:“看不见, 什么也没有。”
邬其遇慢吞吞站起来,连列祖也不跪了。
召不来家仙,问题并非出在邬冷松,而是在邬嫌。只是邬家的家仙,的确是邬冷松“请”过去的。
引玉几乎可以断定,邬冷松在观喜镇偷小孩,就是想找一个合适干净的魂做成樟柳神,虽然随便一个魂都能做到,但如果是要当邬家的家仙,就得再三比对,择出那最好的。
得是无暇的,活跃些的,还得是容易把控的。
耳报神,就是邬冷松从万千人里挑选出来的,它游离在人鬼之外,不怨不憎,有着最适合修行的灵魄。
但凡有一丝杂念,它都会化魔化鬼,但它没有,它干净,它此时是灵,便永世是灵。
引玉瞟向云孃,联想到先前她说的“答应”,又及货架上一些陈旧的小孩玩具,还有耳报神时有时无的动静,更觉得云孃和耳报神渊源不浅。
她不知道耳报神愿不愿意见云孃,所以只是在裙兜里将它握着,看着云孃问:“他要走了谁家的小孩,那小孩的生辰八字,你该记得吧。”
做这一行的,对八字最是敏锐,毕竟做的每一个纸扎,都得照着死魂的生辰爱好来。比如属水的,就不能贴个土色的材质,属木的,就要慎用金色,那些用一个模子做出来的纸扎,哪能讨鬼魂喜欢。
生辰八字对应眼耳口鼻,通常光看八字,就能猜出人的相貌大概,连爱好都能算出个七七八八,纸扎做得好,还真是能长家族运势的。
果不其然,云孃是记得的,甚至记得分外清楚。她的手还掩在面庞上,久久才说:“是丙子年冬至出世的,她呱呱坠地的那天,天上有星陨划过,本该是大凶之兆,但她命带天乙贵人。”
“数九阴气盛,冬至便是阴阳变换的节点,再加星陨,在那时的确称得上大凶。”莲升睨向引玉身侧。
“是啊。”云孃轻叹,“当时镇上迷信这些,毕竟观喜镇连立碑的日子,都是算好的,幸好瞒过去了。”
引玉本来只是想知道那婴孩的八字,未料云孃竟会说得这么仔细。她眉梢一抬,嫌厌地说:“不然会怎么样,难不成还会将那小孩淹了?”
说完,她裙兜里的木人又动了,竟伸出一根稚嫩的枝,绵软地缠住她的拇指。
耳报神极少有这么温和的时候,此番暗地里放软态度,竟像极撒娇。
它被做成这耳报神时岁数尚小,也合该是会撒娇的,只是这一路它没少自称“老人家”,让人忘了它死前的年岁。
云孃摇头,“哪至于这样,但会放在木盆里,让小孩随波而流,被人捡着就能活,捡不着就……”
她说不下去了。
引玉安抚般,往木人身上轻拍两下,说:“邬冷松是怎么说的,直言他要的就是这命数的小孩?”
大抵是事情太久了,云孃的心绪不大分明,那哀愁不过是浅浅淡淡地流于面庞。
她又摸起耳坠,懊悔地说:“他那时大肆宣扬,谁家能拿出那命数的孩儿,他就拿‘转生术’来换,能保观喜镇代代相随,永世不分。”
“永世不分。”引玉嗤笑。
那时的小荒渚虽然比不上慧水赤山,没有那么多的妖魔,玄门也使不出那些花里胡哨的术法,但人们依旧会敬玄门,毕竟他们能通阴阳,降得鬼祟。
邬冷松厉害,擒了不少鬼怪为他使驭,就算整个观喜镇的人都执刀棍相向,他也不在怕的。他剑走偏锋,干脆在街上撘了个棚子,跟其他卖货的人站在一块。
旁人铺子上或是干货,或是瓜果,他那木架上竟只搁着一样东西。
一枚铜钱。
见过以物易物,又是物易钱的,却是头一次见钱换钱。
那时不是如今,如今把这钱币拿去萃珲八宝楼,能换来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年份久些的,连房子和车都能全部换到。
镇上的人只觉得邬冷松面孔陌生,却不知道他就是那偷小孩的,见这人的物架上只摆了一枚铜钱,路过时还忍不住多看几眼。
每每有人驻足,邬冷松都要问他们,知不知道这铜钱有何妙用,旁人不知,他便解答。
不日,镇上的人全都知道那铜钱是能保魂灵常在的,还能借此逃过黑白无常的抓捕!
那可真是厉害玩意,但众人光听他那一面之词,哪敢全信,毕竟镇上也没谁见过鬼魂,更别提黑白无常了。
邬冷松不慌不忙,恰好镇上死了个老头,他径自推门闯入,将那枚铜钱按在死者眉心上,胸有成竹地说:“不用等头七,他不但今夜能和你们相见,夜夜都能和你们相见。”
不想还真是,那家人虽然看不见鬼魂,却能看见老头蘸水写在地上的字,从头天到头七,字时时变换,有问有答的,分明是老头在同他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