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莲升忽然出声,“这是两个阵法合二为一,小悟墟的古字为的是化用劫雷,灵命是想借劫雷,唤起这换命法阵。”
“竟然是换命,不是同归于尽?”引玉恍然大悟,顿时琢磨清楚了,难怪她辨认不出,原来是两阵一叠,乱了模样。
换命阵她是知道的,此阵限制良多,只能给骨肉至亲易命,易后便不可再换回去。
这一换,不光功德业障,命簿上的每一个字都会更替,只是两人命都不得长久,还容易生出执念,死后齐齐变成恶鬼,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这等借命换运的邪术,在慧水赤山并不少见,小荒渚也有极类似的。不同的是,慧水赤山这邪术连魂都能换,小荒渚的却只能改变少许命理。
没想到灵命竟用上了,牠是强弩末矢,便斗胆借用天雷。
可是牠和婴童也算天命使然,这凡尘邪术能起得了作用么。
有小悟墟的经文相助,恐怕还真能!
引玉的目光因疾电而亮,她冷笑:“看来是大难临头,终于起了阋墙之争。”
“不见棺材不掉泪,见到才清醒,为时已晚。”莲升淡声。
就在这片刻,天雷劈了有十来道,十来道足矣,换命这等诡术本也不比登天难。
“就算易换成功,牠又能得到什么。”引玉嗤了一声,“牠不还是逃不脱?”
“未必不是同归于尽,牠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莲升目光沉沉。
又一道劫雷落下,坐在阵中的灵命仰颈以接,牠的身僵立不动,似乎被劈没了魂,就连及寂寂目光也露出死色。
紫电再次沿着牠身下红绳灌入烧红朽木,这一次,金字飞迸,没入牠身,而焚燃的木头全数炸裂,艳红火星子溅向白雪,顿时消弭无踪。
阵法已成!
巅顶烈风席卷,飞雪变作汤汤白浪,嚎啕着翻涌前来。
但见风雪中的灵命垂头看向婴孩,神情不再寂定,而是怒愤不平。牠掐向婴孩脖颈,然而还没能使上劲,周身便萎落衰朽,身上肤色渐深,寿斑尽显,眨眼便干瘪到皮贴骨头。
有那根筋连着,“灵命”躯壳的生息全被掳去,就连灵力和功德也是。
这拼凑而得的躯壳彻底泯灭,远处暴风恰恰卷近,便见牠通体一塌,变作泥尘飞远。
从血肉饱满到变作泥尘,只一弹指!
引玉瞪目哆口,心道这灵命还是懂变通的,身份互换,就能反将对方吃到魄散魂飞。
劫雷……
劫雷已经消停。
婴童身上本就只有魔气,业障全在灵命身上。如今彻彻底底互换,婴童的魂又不复存在,雷自然就没了。
换了命,有如得一新生,以前的一切牵连都将断绝,就连役钉也是。
就这片刻,引玉周身一轻,察觉到画上钉痕霍然消失。
莲升手中金剑蓄势待发,剑尖刚要穿入阵中,就看到婴童睁眼吐出一口魔气。
魔气来势汹汹,而她半边身不能动弹,差些就被魔气扑入伤处,入血入骨。
不过眨眼,襁褓那么大的婴童竟抽长了有七尺高,面庞素净,赤身裸/体,看着和灵命有几分像,然而却是男身。
引玉想起之前的听闻,那些见过灵命的人都说,灵命在慧水赤山的凡尘出没时,多是以男相现身,或许牠那时的模样,和现在无差。
得了新生,灵命眼里哪还余有悲戚,牠又端出那虚假的悲悯姿态,口中竟吐出一句:“因缘寂灭,众苦断绝。”
“好一个因缘寂灭,你的因缘是撇干净了,苦未必就能断绝。”引玉画卷环身,脸比雪色还白,笑得似妖似鬼,说出口的话也不像仙,“因为我要杀你了。”
莲升用剑支住身,从容冷淡地说:“小荒渚塔刹已经关拢,牠爱跑,你便追牠。”
灵命果然反身欲逃,可是刚换命结束,牠虚弱到除了一身魔气外,什么也使不出来,于是牠周身一矮,又想遁地。
如今千丈地壤四分五裂,好在劫雷消失,灵命还是能藏。
牠和婴童到底都是万灵所聚,就算换了命,也还是万灵,只要潜入其中,就能遮起少许气息。
引玉神色微变,身上画卷化作软剑,猛地缠上灵命,缠是缠住了,却见灵命化作影子意欲淌入雪地。
她冷冷一呵,腾身跃起,软剑陡然变作鬼斧,剁得这至高之巅敞成两半。
这山间的一线天,遥遥望不见底。
灵命还是缺了些魂力魂力,牠在沿着浩大罅隙急急下跌时,无所不用其极,又将山底的草木花卉全部卷来。
引玉正想追下去,便见一个玩意迎风扑近,碎花裙翩跹旋动。
她愣住,这木人怎么没到她画里?
作者有话说:
=3=
第219章
木人也就巴掌大, 被风卷过来时,那花裙子一掀,好像个破垃圾袋子,轻悠悠地挂在垒高的砖石上。
幸好火焰已经熄灭, 石头前边的木桩燎不着它。
要不是引玉多看了一眼, 哪能知道这是耳报神。她招手就把耳报神勾上指尖, 省得它被卷到那一线天下。
深不见底的罅隙中,灵命的身影已被黑暗吞没, 但那些土壤飞雪,乃至山脚万里开外的花草和渣滓, 都还在往缝隙里钻。
灵命饥不择食, 已顾不上吃下腹的东西填不填得了牠缺失的魂力, 总之是一通乱塞。
耳报神身量轻,在引玉手上晃个不停, 差点又要飞走, 幸好被牢牢握住。
“你怎么在这!”引玉抬手将木人举至眼前,一时间不知道气该往哪儿撒。
能是因为什么, 一定是木人暗暗使计,将自己留住了,当真不能小瞧。
耳报神还是那神气扬扬的模样,竟还哼出一声,说:“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全部装进画, 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扒拉住那桌子和墙誓死不休, 你们哪还指望得到我帮忙!”
“要你帮忙了?”引玉凝视起黑魆魆的罅隙, 转身看向莲升, “它想留下看就给它看,省得说我们亏待它。”
她已经盘算好,先将木人抛到莲升怀中,再纵身跃下。
莲升也没料到,画卷明明遍覆小荒渚,竟还是有所遗漏,看样子耳报神没白去慧水赤山,去了一趟,本事长了不少。
“你是怎么留下来的。”她放出神识,确认整座小荒渚了无生息,真的只漏了它。
耳报神竟还敢得意,“我有的是法子,别问。”
引玉作势要抛,此时已是间不容发之际,哪还有暇同它说闲话。
耳报神早有准备,还没被抛出去,便猛地发出枝,缠上引玉的手指头,让她想抛也抛不开。
“胡搅蛮缠也得看日子,撒娇可不是这么撒的。”引玉叹气,不知道耳报神在和她较什么劲。
“你怎么能说老人家撒娇,我撒娇可就不是这样了!”耳报神生怕自己的声音被烈风掩盖,扯起嗓就喊:“再说,我能帮的可就多了,我此行可不单为了那几个刻字,为了什么我不说,你们自个琢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