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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71)

除了宋有稚,没人料到判官会问这个,四人齐齐朝她看去。

宋有稚瞪直眼:“她……”

“说!”判官冷声。

宋有稚两眼一闭,颤巍巍道:“我二十三年前怀的是死胎,恰好有一个陌生女人来托孤,她在邬家暂住了几日,非人非鬼,我和邬其遇很是害怕,不得不收下。”

判官倒吸了一口气,又问:“那位女子,是不是和鱼家家主长得一模一样!”

宋有稚睁开眼,朝远处的推磨鬼望去,扫了一圈没见着鱼泽芝,鱼泽芝怕也不是鱼家的后人。

她颤声道:“是、是有些像,她们身上都带着一块红色的玉!”

判官抬手按住脑袋,什么像,根本就是同一人!

鱼泽芝夺舍时,那具躯壳尚还稚嫩,此后长相受魂灵影响,便会与她本身越来越像。

“你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判官厉声,猛一甩袖,身上鬼气四溢。

吕冬青连忙朝宋有稚抓去,朝封鹏起使了个眼色。

两人纷纷掷出五帝钱,飞快烧去符纸,火烧火燎地将身边人拽出了冥塔。

有一瞬,判官迟疑了,他不敢再触犯天道。就光是他犹豫的那阵,也已足够吕冬青等人离开阴间。

五人惴惴不安地回到牙樯滩,相视一眼,都沉默住了。

宋有稚急急吸气,浑身抖个不停,捂脸说:“我和其遇对不住五门其他人。”

“替祖上偿债一事且先不提。”吕冬青撑起身,长呼了一口气,看着宋有稚说:“你把当年的事全部道出,不可再有隐瞒。”

宋有稚不敢再瞒,把昔日种种,包括将转经筒还给邬引玉一事,全都说了出来。

吕冬青哑声:“照此前卜算,以及判官的指示,五门失踪的人也许真是被引玉带走了,只是……这事一定也牵涉到五门的高祖辈。”

半日后,牙樯滩的大雨终于停了,通讯基站也逐一抢修恢复。

可是,吕冬青等人依旧联系不上邬引玉,这回,连鱼泽芝也联系不到了。

夜里,邬引玉被呼喊声吵醒,醒来盯着转经筒看了许久,又把它拿到盥洗室,泡出了一池的墨汁。

这回她得让鱼泽芝亲眼看看才是,她走出房门,差点被走廊上走动的纸扎人吓到。

一个个花花绿绿的纸扎人跟阴兵似的,双眼俱是无神,漫无目的地游走。

邬引玉舒了一口气,朝楼下看去,发现竟还有纸扎人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打开的电视。

真是热闹,鱼家人一定从不缺玩伴。

她走去敲了鱼泽芝的门,没进去,在走廊上勾了勾手指头说:“鱼老板,来。”

鱼泽芝看了她几秒,不作声地跟了过去,进了那边的盥洗室后,一眼便看见了满池的墨汁,池里还泡着个转经筒。

邬引玉抱着手臂,往门框上倚,努着下巴说:“我上回也是这么泡出墨汁的,泡完后,叫喊声就会有所消停。”

“你猜到了吧,墨气就是从这转经筒里出来的。”鱼泽芝说。

邬引玉嗯了一声,姿态仍是懒散。

“你把墨迹泡化,出来的墨气会蒙住生魂,藏住他们踪迹,所以上回你泡了转经筒后,判官便给不出指向了。”鱼泽芝拨动水面,手指浸湿在水中。

邬引玉一愣,没想到竟是这般,说:“所以它是在救人对么,它可是越来越沉了,会不会承载不住更多的魂?”

“会。”鱼泽芝眉头紧锁,看向门边倚着的人。

又是这样直勾勾的打量,邬引玉打趣道:“我上次还想将这转经筒拆开,好把里面的魂放出来。”

“别拆。”鱼泽芝半个手掌探到水下,搅得水中灰烬沉浮。

“我知道,省得害了那些魂嘛。”邬引玉一哂,“不过,前两天鱼家还不曾这么热闹,鱼老板怎么想的,让我刚打开门就看了一出‘戏’。”

鱼泽芝捞出转经筒,解释道:“早上时,有人到我这找你了,用的是搜魂术,被我挡下了。”

邬引玉不意外,“其他几门?”

“嗯,明儿天一亮,我和你一起走。”鱼泽芝说。

邬引玉眨巴眼,“那素菡怎么办。”

“有保姆在。”鱼泽芝心倒是放得宽。

邬引玉低低地笑出声,身不由得往鱼泽芝那边歪了点儿,说:“鱼老板其实不用跟我,我走就是了,不过有一事,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告诉您,省得您觉得我不坦诚。”

“什么?”鱼泽芝放掉池中符水,不紧不慢清洗起自个的手。

“判官找不到我的冥簿,他想方设法让我喝了解忘醧的苦水,苦水压根不奏效。”邬引玉直视鱼泽芝的眼,说:“我可能不是‘这里’的人,鱼老板,您呢。”

作者有话说:

=3=

第43章

您呢?

她偏要推毁鱼泽芝层层叠高的壁垒, 偏要撕碎雾障,偏要让真相翻山越岭奔她而来。

邬引玉神色轻佻,姿态懒散,话语却锐利如锋。

她抬手, 隔空朝鱼泽芝心口指去, 说:“真心换真心吗?”

水流下, 鱼泽芝的手蓦然一顿。

她扭头看向邬引玉,沉默时一双眼无悲无喜, 和白玉京里诘问罪状时一样寡情薄幸。

邬引玉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容她盯着,悠悠说:“判官已经发现了我的异常, 您也逃不过。”

“你一定要知道?”鱼泽芝说。

“真相很苦吗, 那也比被蒙在鼓里好。”邬引玉走近, 径自抓出鱼泽芝那还停留下水流下的手。

她拿起边上的擦手巾,轻柔往对方手背擦拭。

“苦。”

少顷, 鱼泽芝挤出一个单薄字音。

邬引玉为她擦手, 说:“您知道毫无归属感是什么样么?就像我这样。”

“怎么说。”

邬引玉捏紧毛巾,慢声:“我自小在邬家被当成鬼祟, 总觉得这天这地处处不合我意,可我并非愤世嫉俗之人,也不厌恶此地,只是常常会有一些古怪的想法涌上心口。”

“比方说?”鱼泽芝把毛巾拿了过去,不紧不慢地关上水阀。

“我不属于这里。”邬引玉覆上对方手背,她的手很凉。

鱼泽芝静了许久, 定定看着邬引玉,目光寸厘不移, 终于说:“你的确不是这里的人。”

邬引玉早有预料, 但亲耳听到时, 心神仍是微微一震,说:“那你呢。”

“我也不是。”鱼泽芝目光下垂,反握邬引玉的手,拈住对方沾在腕上的一点灰。

痒的。

邬引玉五指一缩,她这二十年来的观念,一时间被撞得支离破碎。她用了些许时间来消化,这个人世不过只是她茫茫长路里的一个轮回。

邬引玉哂了一下,说:“在那边,我原先是做什么的,也该有个身份吧。”

鱼泽芝把擦手的毛巾放进篓里,不像撒谎,陈述事实一般,“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邬引玉眯起眼。

“当真。”鱼泽芝看着她,“在那里,你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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