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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杀(3)

褚慈放下书,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点头说:“行。”

我把笔往桌上一放,然后说道:“等我!”我跑进爹的房间,在他的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空纸盒。纸盒上落了一层厚灰,我捏起鼻子吹了一口气,结果扑了我满脸的灰。

在走出房间时,我在爹储物的柜子上看见了一个红玉盅,盅外捆着黑色的铁链,铁链下是贴在盅上的几张金色符箓。什么玩意?我好奇地多看了两眼,然后想起褚慈还在等我,急忙跑了出去。

我在窗外朝褚慈招了招手,说道:“姐!”

褚慈朝我看了过来,她把书合上然后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脸上见不到欢喜,她问了一句:“去哪?”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觉得她阴沉沉的,所以并没有因为她的冷漠而感到生气,心想也许她本来就这样吧。我回答道:“你跟我走就是。”

褚慈点了点头,跟在我身后走着,也许因为她长得比我高一些,我已经尽量走得快一点了,总感觉她还是慢悠悠地走着,心想,这才像个姑娘,难道街上的人总爱叫我假小子。

村尾有片竹林,竹子上爬了很多竹甲虫,我一只只地抓着,把它们的翅膀拔了之后就塞进纸盒里,而褚慈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抓了满满一盒子,转头对褚慈说:“走,回去烤着吃。”

褚慈点点头,把地上的纸盒子抱了起来,转头对我说:“我认不得路,你走前边。”

“哦。”我拍拍手站了起来,在衣服上擦了一把,本来就有些泛黄的白衣服上顿时多了几个脏印子。

回到家后,我把纸盒子打开,然后折断了竹甲虫底下那一截腿,用一根细长的竹签子穿过去,等炉子烧起来之后就伸到上面烤。

烧得发红的木条噼啪作响,不一会我就把竹甲虫拿了出来,我掰开它被烤脆的壳,挑出了里面一丝丝的肉,然后塞进了褚慈嘴里,说道:“怎么样,好吃不?”

褚慈嚼了嚼,淡淡地说了一句:“一股蟹肉味。”然后她蹲了下来,在我身旁默默地看着那火苗。

我转头问道:“怎么了?”我看她神情有些不对劲,本来就阴沉着一张脸,现在看来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褚慈说道:“再烤几个尝尝。”

我把她盯着,想从她脸上瞧出点什么来,她微微蹙着眉,捡起一根竹签在地上随意勾画着,许久才淡淡说道:“想家了。”

端午刚过不久,村里各家各户房前房后都洒了雄黄,村里老人说雄黄可以防蛇,可这几天夜里我总听见大门外有东西在打洞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蛇。

我轻手轻脚地走出门,果然在墙角见到了一个大□□头大的洞,我到屋里拿了根竹签子,然后朝洞里捅去,刚把签子伸进去就捅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随后我把签子拿了出来,趴在地上伸长脖子去看,结果一条尾巴从洞里伸了出来,吓得我连忙缩了一下脖子。

幸好那不是蛇尾,看样子是一只老鼠,那老鼠吱吱叫着,扭动着身体也无法从洞里出来,原来是被卡住了。

我转身又往屋里跑,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根白色的细线。褚慈正在看书,她疑惑地看着我,问道:“你跑来跑去在干什么?”

我笑了笑说:“一会拿来给你玩!”于是我便跑了出去,用那根线绑住了老鼠的尾巴,用力地把它从洞里拽了出来,然后溜着那只老鼠跑回了院里。我在窗外小声地叫道:“姐姐!”

褚慈将手上的书合上后便走了出来,她看见我牵着的老鼠时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竟沉默着退到了门后。

我心下一喜,原来她怕老鼠,这不是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么。于是我就牵着那根线跑了起来,边跑还边喊道:“姐别怕,看我的!”

后来爹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院子里一只死透的老鼠,它的肠子都被拖出来了,浑身沾满了泥,一副血肉模糊的模样。他站在院子里气急败坏地喊道:“聂息,你给我滚出来!”

我弱弱地从窗户看出去,应了一声:“爹?”

“你这混账丫头,这是犯了忌啊!”爹斥道,他想了想又说:“今晚你给我跪在正堂里,把早上我划出来的那一段背下来!”

我背过身哼了一声,说道:“我偏不。”

然后爹拿着扫帚走了进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我吓得躲到了屏风后面,探出半个头朝爹看去。爹打人可不是闹着玩的,非把人打得皮开肉绽不可。

这时褚慈放下书挡在了我面前,我心下一喜,想道,褚慈这是要帮我了吗?

然而褚慈转头对我说:“你还是去跪着吧。”

褚慈没有帮我,我一心觉得就是因为她没有帮我,我才挨了一顿打。

晚上的时候我不得不跪在正堂里,手上捧着一本书页泛黄的《周易》,读着:“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

我读了好一会困得不行了,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脑袋一歪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我是正对着门跪着的,这一睁眼就看见爹跪在堂外,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悄悄站了起来,伸长了脖颈去看。爹面前摆着一个铜面式盘,正是他不让我碰的那个。他在式盘上比划了一会,然后指头上冒出了一滴血,血落在了式盘中央,也就是天盘处。血晕开之后整个天盘都红得像是在发亮一样,红光沿着凹陷的纹路直达地盘。

爹叹息了一声,说道:“截路空亡,有凶灾,已避无可避。”他说话的声音很虚弱,完全没有往日里中气十足的样子,整个人像是一个不注意就消失在空气中寻不回来了。

我看他像是要走的样子,于是又悄悄跪回了远处,埋下头装作睡着的模样,偷偷睁开一只眼去瞄他一眼。在爹转身的时候,我赶紧把眼睛紧紧闭上了。

“装什么装,困了滚回去睡觉。”爹说了一句。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在偷看他了,这老家伙真能装。我拍拍裤腿从地上站了起来,灰溜溜地跑回房间去了。闭上眼睛时,不知怎么的,满脑子都是爹跪在堂外的背影,以及他沉重的叹息。

褚慈把我的被子扯了过去,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睡觉别用被子蒙头,会透不过气。”

我狠狠地把被子扯了回来,心想,褚慈不帮我也就罢了,还找了这么个不像样的理由来抢我被子,实在是气人。

第二天一大早,爹就来敲我们的门,他在外面喊道:“起床了,睡得跟只猪似的!”末了,他又补上一句:“现在是两只猪。”

褚慈推了推我,说道:“你爹叫你。”

我扯了扯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满心不悦地说:“这才多早,出去看月亮么。”

褚慈没有说话,爬起来给爹开了门,还懂事地问了声好。

爹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一下我的头。我捂着头睁开眼睛,正要破口大骂时,看到了爹手里拿的鱼竿,我马上坐了起来,问道:“爹,这是要去钓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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