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夸她,真聪明。
钟弥再度笑起来,笑容却与先前不同,先前只是高兴,现在多了一种与他更贴近的蕴慰。
“谢谢你当我的靠山,当我的底气。”
他将唇轻轻抵在钟弥额头,吻了两下。
“我的荣幸。”
额上温热,闭眼那瞬,钟弥又在心里添一句。
——谢谢你爱我。
是钟弥自己说,沈太太她还是要当的。
她负责提,沈弗峥负责完成。
当晚关灯后,没多久就想清楚一些成为沈太太的步骤,沈弗峥低着声音,问贴在自己怀里睡的人下次回州市大概什么时候。
“下个月吧。”
即使知道不会受到反对,也需要正式和钟弥一起去跟她的妈妈和外公提这件事。
沈弗峥思索着,跟她沟通届时去州市有什么风俗习惯需要注意,带过去的见面礼有什么讲究,先订婚后结婚,所有步骤都不能缺,订婚是希望安排在哪里。
夜很深,灯俱灭。
沈弗峥没有困意,这样的舒适的睡眠环境,大脑运作起来,人如加班一样毫无懈怠,事事想到周全。
可惜,未来的沈太太不上心。
说着说着,嗯一声啊一声应着,最后再无应声地睡着了。
沈弗峥也不和未来的沈太太计较,未来的沈太太年纪小,还敲得一手退堂鼓,鸣金收兵,说退就退,他领教过,没准说结婚也就是一时兴起,就跟说着玩儿似的。
他年纪大,他得赶紧当真。
在她睡着的脸蛋上轻轻捏一把,当解恨,这一下差点没把人惹起来,哼哼唧唧很是不满地往他怀里钻。
沈弗峥被她枕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臂隔被子掖了掖她那边的被子,顺带拍一拍哄着。
望她好眠。
之后好几次饭桌上,零零散散把事情聊完。
八月份钟弥回州市参加胡葭荔婚礼,她自己先跟家里提一提,让长辈们有个心理准备,之后沈弗峥处理完手头的事,再携礼登门。
由他正式跟章女士和外公提这件事。
这才有了今晚这顿连章女士都亲自下厨房的饭。
戏馆离钟弥家不远,晚饭时间也还尚早。
刚下过一场大雨,降了温,空气湿润,傍晚悠然的风里饱浸一股青草泥土的气息。
没开车,钟弥带着沈弗峥步行往家走。
看到一点显眼的东西,她就扭过头跟沈弗峥介绍,当然不是什么历史遗迹,只是关于她少女时期成长的点点滴滴。
她想说,他也很认真在听。
很少见的,她好几次提到了她的父亲。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沈弗峥很少听到她说关于她父亲的事,但也不是她不说,他就全无所知。
他知道,她父亲在当地曾是个颇有名气的京剧武生,州市大兴文化旅游,前几年还给她父亲做了非常漂亮的百度介绍,展示了很多台前幕后的影像资料。
从《长坂坡》的赵云,演到《界牌关》的罗通,多是跨马持刀威风凛凛的名将,却也应了诗中言,美人名将,不见白头。
他英年早逝。
钟弥刚读初中,父亲就因肺病去世,按百度百科上的介绍算,刚过四十岁。
“我刚读初中,学校总有男生要送我回家,拒绝也拒绝不掉,他们就在后面一直跟着我,有时候还会跟我说话,我爸爸知道了就每天来接我回家,我们也是走这条路。”
“后来有一天,他忽然就不来了,他住院了,家里也没有瞒我。
“再后来,他再也不能来接我回家了。
“有天放学,有个男生又跟在我身后,我回头看着他,忽然就控制不住地哭了,我爸爸去世那天我都没有哭成那样。因为他临终前跟我说,让我以后坚强一点,要代替他照顾好我妈妈,不要让妈妈操心。”
她说这话时,眼瞳微湿,像铅云厚重落不下雨的阴天,嘴角却略有一丝笑,似云层里漏出的一缕光线,透着怀念。
沈弗峥听后,牵她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他想起章载年曾在轻松的聊天里,提及他的外孙女不大文静,在州市读书时就像小男孩儿一样,脾气烈,野得很。
但她对她的妈妈,对她的外公总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甚至为了逗外公开心,故意多跟外公撒娇,说话都夹着稚气的声音,甜甜糯糯的。
或许是太早就没有了依靠,除了坚强别无可选,敛华半生的外公,与人为善的母亲,让她不得不成为这个家里有尖刺有棱角,可以强硬对外的那个人。
转角进一段路,小碎砖换成青石板,钟弥自然将话题带过,好似没有什么值得伤感,也无需刻意酝酿伤感,立马说起这条路来。
“你第一次送我回家,是晚上,这条路刚修,路灯还没装上,往里走车不好开了,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说就送到这里,你坚持要送我到家,你还记得吗?”
沈弗峥说记得。
每每再想起那一夜,都暗幸曾经的坚持,从始至终,再黑的路,他也不曾叫她一个人走过。
要不是傍晚回家路上跟钟弥这段见物说物的闲聊,在饭桌上听到淑敏姨说起钟弥曾经单枪匹马,上门问人要账的事,沈弗峥应和的笑容,可能会更自然妥帖一些。
章女士说:“弥弥有时候性子犟,一下就认死理,气头上她是听不进人说话的。”
谈婚论嫁,难免谈及双方性格磨合的问题,女方家长大多都会这么娇宠着提一提女孩子性格不好,期望男方日后能多体谅。
沈弗月结婚前,他的大伯母曾抹着眼泪说自己的女儿一贯强势傲气,经常爱发火,希望未来的女婿多多理解包容。
当时沈弗月的未婚夫满心诚意说会的。
同样的语境落到沈弗峥身上,又在此刻,他暗里五味杂陈,面上是温和的笑,看向章女士说:“我尽量不让她生气。”
钟弥笑嘻嘻,很是骄傲显摆,将餐桌气氛活络得更好。
“怎么样?我找的这个对象会说话吧!他都不说让着我,他说不让我生气。”
外公很捧场:“我们弥弥会找,打小眼光就好。”
章女士也面带笑容,有松有紧地往后带一带话,对沈弗峥说:“她要是耍性子胡来,你也别太惯着她。”
章女士按下起身的淑敏姨,自己挨个给桌上的人盛汤,汤碗放到沈弗峥手边时,话也新起了。
“对了,你家里那边是怎么打算的?”
沈弗峥扶着汤碗,从容回答道:“主要是看弥弥什么想法,我母亲她信佛,知道阿姨也信佛,这次过来还特意叫我捎带了一件金镶玉的舍利塔,聊表心意,她听说陵阳山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是有名的佛山,想拜托阿姨帮忙去求一个订婚的吉日。”
章女士听懂了,神色也舒展开一些。
她自己信佛,都有相熟的大师,随手能送金镶玉舍利塔的沈夫人,已有能给金玉器物开光的寺庙,怎么还会需要拜托别人去求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