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泸妮才把张望的头转回来,这让她又看到了希望。
一直等到八点,泸妮慢慢地起来,有点失望但又踌躇满志地走了。她看到了一条门路,一点希望。
大学生活是丰富多彩的。
各种联谊活动,周末舞会,节日里的节目表演,恋爱,分手,为朋友解决恋爱纠纷,再投入另一场恋爱……同学们忙得不亦乐乎。这些和泸妮都没有关系。泸妮的生活除了学习,就想着怎样来解决她的民生问题。钱,只一个钱字,就叫人累得直不起腰来。眼看着包里的饭菜票一点点减少,依旧没有来源来充实它。累,就这样为了钱无声无息地累,累得泸妮心力交悴。
每个星期六、星期天依旧执着地去了街头,像个卖身葬父的女子一样把纸牌放在自己面前,等待有人来领走。
又两个星期过去了,还没有成绩。
而泸妮中午已经不再去食堂,早晨就多买了一个馒头,带在自己的包里。中午大家都走了以后,她就从包里拿出已经冰凉坚硬的馒头,三口并作两口的吃下去。长期没有营养的胃对一个馒头已经发出不够的讯号了,但泸妮只能给它一个,不多的饭菜票不知道还要支撑到多久。晚上还去食堂拿一个馒头,在很晚的时候。饥饿,铺天盖地地向泸妮压来,在同学过一次生日要花一百多块来请客的年代,对泸妮最大的困扰是饥饿。学校有对贫困学生的补助办法,泸妮犹豫着,终究没有填完那张表,上面有详细地注明父母的情况,而且还要大家讨论通过。
得想别的办法。
泸妮去了一些餐厅,做服务员她应该是够格的吧。她把自己的骄傲再一次收拾起来,迎着女老板挑剔的目光站在她的面前。结果别人不要钟点工,那么多的下岗工人可以全天的工作,工资也不高的情况下,老板没必要要一个钟点工。
天无绝人之路,当泸妮就要绝望的时候,一个酒楼的老板答应招她做服务生,每晚工作三小时,周六周末分别工作八小时,每月工资一百二。矮胖的穿着上等西服,但看上去却是很劣质的地摊货的老板眯缝着眼睛看着泸妮说:“只要你做得好,工资再加!”
泸妮迫不及待地要求当天就上班。
每天都很紧张,下午上完课就去了酒楼,换上又臭又脏的工作服:一套劣质布料做的红色套裙,然后开始不停地在厅里跑来跑去。泸妮是很认真的,认真是她的本性。
那天泸妮向领班提出要支取前面十来天的工资,因为她一点菜票都没有了。
领班看着面前漂亮的女大学生斜了眼睛说:“这个事要老板同意。”
泸妮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敲开了老板的办公室门。面子到底是没有饥饿来得深刻的。
老板浑浊的小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站起来笑着问泸妮什么事,泸妮很艰难地把来意说明。
“坐!”老板殷勤地指了旁边的沙发一下,然后从他的大班台里走出来,给泸妮打开一瓶矿泉水,然后在泸妮的旁边坐了下来。
泸妮隐隐地感到了危险。
老板宽厚地笑着:“有困难给我说,不就是几个钱吗,小意思。”老板肥胖短的戴着大大的黄金戒指的手试探地放在了泸妮的大腿上,细小的眼睛眯了一条缝地凑上来慢慢地说:“只要你允了我,什么都好说……”爆发的男人,很容易地忘乎所以,很容易地以为整个世界都属于自己了,当然包括一个贫穷的女子。
泸妮的忍耐到了极限,老板嘴里的腐臭味道让她的胃难受地痉挛起来。泸妮猛地推开老板的手,站起来,她想再要工资,但没有说出口,就跑了出去。
委屈,却无可奈何。
泸妮很想妈妈,妈妈的气息她现在都还记得,温温的,好象就在身边。还想山顶上的英俊少年,带她去到那个温暖所在。
泸妮流了一晚上的眼泪。
第二天晚上,她又去了酒楼,工作对她来说是如此的重要,今天,她就吃了一个馒头。
领班看见她就告诉她以后不用再来了,然后从兜里摸了二十块钱递给泸妮。
泸妮看了看面前的两张纸币问:“为什么?”其实她知道为什么,但她还是要解释。
领班面无表情地说:“招了一个全天的,就不用钟点工了。”
理由很充分,泸妮接过钱,心里不能不有点塌实,这点钱足够她支撑十天。带着这点塌实泸妮重新回到了纷乱的街头。
饥饿的大学(四)
金子
周末的下午,坐在床上,用薄薄的蚊帐来把自己和外面喧闹的世界隔离开,透过蚊帐,泸妮看着窗户外面的小院子,那里就和宿舍一样的热闹。那里大都是守侯自己“公主”的“王子”,其中有二十来岁的年少轻狂的同学,也有老到可以做自己爸爸的西装革履,腰间别着大哥大,开着各种小车的“老板”。
外面有那么多热闹的等待,里面自然也忙得不亦乐乎。宿舍里除了泸妮,都在忙碌着,
挑衣服,穿着裤衩和奶罩在那里试着不同的衣服,有的还商量着互换衣服,没办法,学生嘛。然后是精致的妆容,粉底,睫毛膏,口红,遮暇霜,蜜粉,眼影……一大堆的东西飞来飞去。凌乱的宿舍里就这样造就了几个精致的美人。她们有男朋友的就去会男朋友,没男朋友的就约会同样“单吊”的女朋友。这是个不能有孤单寂寞存在的日子。
她们都忽略了泸妮的存在,刚开始的时候,她们刻意要孤立泸妮,因为泸妮太冷傲太难以接近了,而且动不动就给她们白眼看。但后来她们发现孤立泸妮没有一点意义,泸妮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加入谁的生活,她们对泸妮的打击失败了。
四周都安静下来,泸妮还是在思考着,她从来没有这样的伤脑筋,一睁开眼想到的就是钱,梦里还梦见自己一分钱都没有了,累,累得筋疲力尽。
泸妮想到了给报社投稿赚取稿费,她的小散文写得非常地棒,行云流水,超凡脱俗,她还试着写了一篇短篇小说,都在拿到那二十块钱以后寄出去了。但现在还没有回音。
泸妮兜里的钱换成了饭菜票,还剩了几块钱,前几天她还买了两块钱的卫生纸,同学都用的是卫生巾,但她不能用,那种东西太贵了。
泸妮下了床,她已经放弃了继续找家教,也放弃了去餐馆做临工,那些都需要时间去找,她必须要找到别的路子。尽快。
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铺,泸妮把这一条街都通行的菜票换了两块钱的,现在她兜里的菜票就更少了,她只能孤注一掷。
上了一辆前往闹市区的中巴车,她想好了,最好离学校稍微远一点的好。
泸妮看着窗外,神情忧郁苍凉,被霓虹灯寝染的夜晚诡异而恐怖,但泸妮决定了要踏进去,义无返顾。现在能拯救泸妮的唯有钱,钱能给她买到温饱,钱能给她买到尊严和自由,钱能给她带来一切,只要是她自己挣的。
在暧昧的灯光下,泸妮接受着一个三十几岁女人的目测。
女人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紧身裙,肩上松松地搭上镂空的黑色真丝披肩,一副很风尘很风情的模样。女人的面容应该是娇好的,但她的脸已经被烟、酒、熬夜、纵欲侵蚀得毛孔粗大,皮肤松弛,真正一副残花败柳,昨夜黄花的模样。
“多大了?”女人慢悠悠地问。
“二十二。”泸妮有意识地把自己的年龄加大了两岁。
“做什么工作?”女人眼里有隐隐的笑意,应该不是太难处的人。
泸妮咽了口唾沫说:“工人。”
“下岗了?”女人还是那样一副探询的口吻。
泸妮点点头。然后泸妮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只坐台,不陪客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