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集的脚步不稳,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尹丹舟的脸色也有些难看,然而他的神情却比泰集稳定的多,他看向神色肃然的叶未双,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这叶未双,虽然曾经不过是个败絮峰的弟子,见到这等场面居然临危不乱,不曾动摇。他们聆龘塔的弟子,常年和妖兽打交道,时有遇上妖兽吞人的情况,然而看到眼前的惨状时,还是忍不住心绪不稳,而这叶未双,却仿佛见惯了人的生死一般……
叶未双不是不曾动摇,只不过他闭眼了只一会儿便立刻睁开了。他已经在地仙大赛上看过了太多人的死亡,那一场洗礼几乎是用血让他立刻成长了起来。那是一种太快,也太残忍的成长方式,以至于叶未双一直强迫自己适应到了现在。“妖兽不对劲。”尹丹舟说道。
叶未双点了点头,而泰集也从失神之中血红着双眼站了起来。
的确太不对劲了,像是要攻破紫云的堡垒一般。
叶未双扭过头看了一圈四周,手一下下地抚摸着身旁的矔疏。所有弟子里,除了聆龘塔的人,只有他有这样一头妖兽。因为矔疏只听命于他。叶未双道:“泰师兄,我和尹师兄受我二人师尊之命,来此协助你们,只不过眼下看来……”
“回去吧。”尹丹舟不等叶未双说完便开口。叶未双摸了摸鼻子,将目光投向了其他地方。尹丹舟是个闷葫芦,他已经在九域封禁时体会过了。尹丹舟的闷和郁剑与姬灵茭又有所不同,像是全然封闭内心一般。然而叶未双却注意到,这驯妖队里的人掌下的妖兽,十之八九倒戈反主,而他的獓狠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同矔疏一样老实地跟在饲主身后。
这人对妖兽倒是尽心。叶未双心想。
这次他出行,是被凤燚赶出来的。也许是看不惯他一直守在莫离身边,将他当作剩余劳动力给发配来协助泰集的驯妖队。尹丹舟作为带路的,也干脆被安排成了驯妖队外编的一员。自从九域封禁之后,叶未双就没有再看到过这个人,听说他在九域封禁里犯了错,被关了紧闭,然而到底做了什么,叶未双也不甚清楚。此刻他出现在面前,也许也是紫云到了要用他的时候了。
听到尹丹舟和叶未双的话,泰集也是点了点头。此刻他们赤手空拳,也失去了自己的妖兽,不能再在大阵外停留。
几个没有保住自己妖兽的弟子心潮起伏,一个个红着眼睛看着圈外对自己龇牙低吼的妖兽,眼泪都落了下来。少数几个勉强拖住了自己妖兽的弟子,也万分辛苦。
泰集看到此景只觉得怒从中来,低沉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控制了这群妖兽。”叶未双开口道。他开口的同时,所有人都向他看来。“有人在控制它们——围攻紫云。”
叶未双皱起了眉,向那唯二保有了自己妖兽的弟子走去。那两人只看到叶未双走向他们,然后背对着他们将双手分别按在了两头妖兽的头颅上。那两头双眼渐渐赤红的妖兽竟然被叶未双一掌按在地上,喉中发出“呜呜”的低吼,双眼竟渐渐恢复了清明。
“找你们的主子。”叶未双低声说道,待他起身,那两头妖兽才慢慢地起身,向各自的饲主步去。叶未双做这一切的时候,尹丹舟一直用一种奇异而考究的眼神盯着他。叶未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尹师兄,劳烦你带各位师兄弟回去,我想再看看。”
“太危险了!”领回了自己妖兽的那个弟子立刻叫了起来。
叶未双笑了笑,忽然将手指放在唇间,吹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矔疏跳跃了一下,立刻蹦到了叶未双身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一个方向,只见那面的妖兽蠢蠢欲动,纷纷退避,最前面的妖兽被一只大掌一掌拍在地下,脊骨碎裂。众人惊骇地看着那熊一般体型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众妖兽之间,顿时尖叫起来:“猛豹!”
叶未双上前了两步,将手在那猛豹低垂下来的头上拍了拍,接着回头道:“我去去就来!”他的手掌在猛豹肩上一按,身体在半空倒转了一圈,双脚抡到猛豹的背上又是一声唿哨。
矔疏对自己失去了坐骑这个身份十分不快,和猛豹龇牙咧嘴地瞪视,然而在叶未双的这声唿哨下,它和猛豹一同不情不愿地飞窜了出去。
泰集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叶未双的消失,心头都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那分明不是聆龘塔的人,却轻易驯服了妖兽。想到叶未双那身黑衣,众人又释然了内山门的小怪物,难道还少么?
只有尹丹舟一人一直盯着叶未双,双眉深锁,似乎在想什么难以理解问题。接着他扭过头说:“走。”
第一百十七章 2/3
少年坐在猛豹的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无数妖兽对他怒目而视却又不敢上前。猛豹和叶未双自身的灵压压得他们并无反抗之心。叶未双眯眼观察着所有妖兽的分布。
它们的分布看似是杂乱无章的,然而尻尾却隐隐朝向一个方向。这倾向并不明显,如果叶未双是身处妖兽之间的话。直立的猛豹的高度已能够让他看清那倾向。
叶未双站起身来,对下方的矔疏道:“走了!”
矔疏凌空一跃,接住跳下来的叶未双时便发出一声得意的叫唤,他飞快越过十几头妖兽落在了地上。矔疏的速度比猛豹快,仅仅是一跃,便拉开了它与猛豹的距离。叶未双的双耳在那刹那之间捕捉到了一道细微而绵长的吟唱声。那是一道极其细极其长的低吟。
在那声低吟向起的同时,他的心弦一动。
四周的妖兽的双眼愈发血红了,一头头妖兽仿佛被什么压迫着,盯住了叶未双,开始不断向矔疏靠近。
叶未双的头猛地扭向了那发出低吟的方向。他不清楚那人究竟是怎么学会这种语言的,这种——妖兽的语言。叶未双从本体上来说根本就不是人类。他只是一头出生开始就被投入了人类社会,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的妖兽。这种认知甚至让他上了登仙榜成了一个天人。而叶未双也从未觉得自己是个野兽。他站在人和非人的那条线上。龙的后嗣这个身份,让他天生就赋有了强大的灵力,而鲛人的体质又让他拥有对音的掌控能力。可以说,他的本态注定了他和上界的天仙一样,从出生开始就有名列登仙榜的资格。
他事实上并无太多天赋,只有得天独厚也前无古人的血统。这种血统给了他诸多可能性的同时,也带来了太多的苦难。
哪怕他自认身为天人,他还是能够听懂旁人听不到的言语——老树的喃语,鬼怪的低言……
他像一头妖兽一样能够听懂妖兽的言语,连那指挥着妖兽、本不该被天人注意到的吟唱,也一清二楚。
叶未双的双眼从黑色变成了两轮金色。
四面蠢蠢欲动的妖兽忌惮地停住了缓慢上前的步伐,竟然在那时间纷纷后退。叶未双摸了摸身下矔疏的脖子,接着伏低了身子。矔疏的后蹄用力跺地,火焰长尾猛地在空中鞭出一道巨响,接着身躯如同闪电般载着叶未双猛地窜出,四周妖兽纷纷惊恐地退避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