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219)
凌安之看着这个痴情怪种,觉得他的小魔鱼儿预测的还真挺对的,忍不住手欠的拍了拍花折的后背,点了点头。
——日前回到甘州之后,花折一头扎进了试药所,直接就住在了医室里,这一晚刚刚打完了三更天,依旧在调试药方,却看到余情身着朴素的衣衫进来了。
见余情头发还湿着披散在脑后,他擦了擦手招呼余情坐下,用眼神问她什么事。
余情犹犹豫豫欲言又止:“花折,刚刚收到小哥哥的一封信。”
花折刚端起茶壶的手顿了一下:“写给谁的?”
余情手背蹭了蹭脸颊:“写给我的,给你看看?”
花折心下闪念,淡笑道:“写给你的,我看不合适。”
余情经常会给许康轶写信,聊一些闲事,可许康轶为人严肃话从来不多,在信中也是如此,除非有正事,极少给余情写信聊天。
余情像是没听到花折说什么,把信展开,简单的给他看了一眼。
今天这封信也是极度简约,只有词不达意的寥寥数语:“王府里的梅花开了,尤以绿梅为最;京城有些乱,你无事不要进京;我一切都好。”
最后可能是想了一想,笔记浓了一些,明显是蘸了墨,不知所云的加了一句:“小金斑点狗也很好。”
余情一看,心下发酸,绿梅是花折去年在北疆的时候,为了趁机赚点钱移植回京城的,她也常年养花,以为今年可能开不了,没想到真的开了;又提到了小狗,这封信话里话外明显是在问她,花折是到哪里去了?
她了解许康轶,不是真的思念花折,不会这么三纸无驴的憋出一封信来,觉得他字里行间非常可怜,只是想遥远的知道花折一点消息。
第141章 黎明之光
花折没说什么, 陪余情喝了一盏茶就把她打发走了:“情儿,女孩子熬夜不好,你本来体质就弱些,太忙的时候没办法, 条件允许的时候能早些休息还是要早点休息。”
余情回了房,花折一眼就看出这信字里行间说的全是反话, 看来许康轶过的不太好, 这些天被强行压下去的挂牵全被这封信勾了起来,开始理一理思绪。
他这些天一直问自己,人生在世,什么最可怕?
死亡算一个, 不过比死亡更可怕的, 应该是等死,许康轶的病症, 身边除了他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他离开了,是留许康轶一个人孤单的等死吗?纵使毕生寡言孤寂的许康轶不说, 难道夜深人静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不怕吗?
如果许康轶无病无灾,他估计那天不会心神震荡的跨出那一步。
纵使跨出去了,以现在这个情形,他也不至于机关算尽的去纠缠那个人, 当然是当断则断,情天恨海、太虚幻境般美好又如何?那人心中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你,他找个墙哐当一撞, 多读点《庄子》、《清心咒》清清心,管不住心往哪跑,难道还管不住身体别往人家身边凑合?
可那个病包重疾缠身,平生不会为自己打算,累了疼了也全咽到肚子里去,眼睛又瞎又步步谨慎,可能病情加重了也不会说。还觉得自己是将死之人不愿意再拖累他,可能内疚亏心也不会主动再厚着脸皮来找他,到时候谁来照顾他?他负气离开,岂不是让他更危在旦夕?
许康轶像一截蜡烛,幽幽暗暗终于燃得剩下了最后一滴心泪,生命之火就快熄灭了,如果他在,应该可以燃的慢一点,再慢一点,无论如何,许康轶应该是需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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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近百年来一向歌舞升平,绝少兵荒马乱,突然横遭大难,完全没有准备。
当日不仅讲学堂多人遇害;朝廷重臣全猝不及防,有在岗或者上朝者,也有被砍死的,空出了不少空缺;毓王连受父皇责骂,将精力全放在了甄别奸细、压制变民上,把放在许康轶身上的精力终于分出去了一些。
许康轶时间有限机会难得,这些天也没闲着,正好将各地的新贵趁机不动声色的安插进京中一些。
今日安排完一些事夜已经深了,他身手了得武艺精湛,倒是不怕变民危险,带着元捷、相昀、陈恒月和陈罪月才顶着寒风回到府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旧疾复发,觉得今年冬季尤为寒冷,回来的时候已经觉得骨头缝都在冒凉风。
他烤着壁炉,好似一个时辰也没暖和过来,现在伺候在身边的换成了两个十七八岁的侍女,也算细心,伺候他喝了热水热粥,用炭火盆将屋子烤的更热把药碗放下就退了出去。
许康轶头痛欲裂,眼睛也在冒着凉风,好像把他整个人已经扯成了两半那么难受,一半想睡觉,一半想撞墙,他打算早点喝了药休息,端起药碗大口喝了一口,直接就吐了出来。
药可能刚熬好就端了来,温度太热。花折在身边的时候周到细致,许康轶早就习惯了温度正好的汤汤水水,总是忘了药温度的事。
白天里太忙,晚上夜里安静了,小金斑点狗近日经常整天整天的独守空房,此刻终于看到了主人,随他进了卧室呜呜汪汪,他不由自主的弯腰抱起金斑点,终于有了时间,记忆潮水一样的涌上来,开始默默的想花折。
余情会把花折带到哪去呢?应该是太原,可再下一步去哪里就不得而知了,他会回国吗?
如果花折回国,可能他有生之年,便不会再见了。
再见他这个病入膏肓的人也没有意义,徒增烦恼和受拖累,所以走还是对的。
花折在他身边的时候,担心他晚上视力不好胡思乱想,无数次的带他寻着由头看晚上的月亮。
贺兰山月、北疆涌月、京城血月、安西夜月和太原晓月,全那么指指点点的为他描绘过。虽然俱是一个月亮,却在花折的口中风情万种,有时配着琴声萧声悠悠扬扬,让他浮想联翩。
他站起身来,心里空荡荡的,扯下水晶镜透过窗棂花模糊的看了半晌银河星海中的姣姣明月。
——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月明。
他许是太累了,躺在床上想等着药凉了再喝,一不小心却合衣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进来了,带着点寒冬夜里的冷气,那人走路完全没有声音,用手遥探了探药碗的温度,已经凉透了,将药碗放在了壁炉边煨着,之后搓热了手——
其实手多少还有些凉,轻轻按着他的头部太阳穴,他觉得一股暖流从头顶浸入,这些天疼的要裂开的头舒服多了。
接着一条长臂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手特别稳,和这近一个月身边服侍的侍女不同,一碗药贴在嘴角,不用他睁眼,温度正好的就灌了下去。
许康轶以为自己是恍恍惚惚的在做梦,还做了以前被照顾的妥妥帖帖、每日里如沐春风时候的美梦,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半昏迷了,模模糊糊的问了一句:“铭卓,是你吗?”
花折跟着宇文庭的中原军下午叫开了城门,宇文庭和裴星元以及其他御林军统领碰了个头,半夜刚刚得空就把他送进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