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250)
他今年已经三十多岁,还是第一次当父亲。
在过年的时候,他承诺等杜秋心生产的时候,他会去京城陪她,可惜看来做不到了,可能是翼王担心他头脑一热擅自进京,日前派来了陈罪月和陈恒月,单独盯着他这个事。
他心下想着给孩子准备个什么礼物,在北疆苦寒固守十多年,和一群男人整日里混在一起,亲人也只是许康轶和余情断断续续的来过那么几次。
朝堂上和北疆的风刀霜剑一日没有停过,他纵然外边再冷静持重,但是内心对家庭和血缘的渴望重视一日也没有断绝过。
听说许康轶在宫中经常向父皇撒娇讨宠,纵使大部分是演戏,也有一小部分是血缘使然吧?康轶的亲人,毕竟也只有那么几个。他再如兄如父,毕竟不是父亲。
人的一生中,纵使如许康瀚一样稳重谨慎,也总有那么的任性想做自己的时候,心里除了某一个明知不可为的执念之外什么也放不下,强大的念头像是冒出一股子迷药,告诉他平生谨慎,偶尔胡为一次怎么了,任由理智在心脏头脑中如何上蹿下跳的发号施令也能置之不理。
能者多劳,许康瀚更是命途多舛。他活一世,求的先是活着,而后才能是意达心安。
黎民百姓看他们这些开疆辟土的皇子将军,仿若看的全是神灵,就应当严肃威严心无旁骛,运筹帷幄料事如神。
可殊不知他们也有血有肉,有思念有愁情,只不过平时深埋心底,担心惹来祸端不敢露罢了。
比起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这些好像是提都不能提的个人情绪,但有时候个人活火山似的情绪压抑的越久,迸发出来才越炙热的挡也挡不住。
就好像多年前,杜秋心心无杂念的想要见他,没头没脑的跑出了兰州城,想问的却是他身在何方,是不是还能带着她浪迹天涯。
好比好多年之后,北疆都护府里吹着夏夜凉风的许康瀚,没头没脑的走出了书房,心无杂念的想要回到京城别院,陪即将临盆的妻子,见即将面世的孩子。
他的理智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心魔,在泽亲王府院中无缘无故的和梁上往来喂幼崽的燕子对瞅了两眼,又向南望了望京城的方向,当即做下了决定,叫来了亲兵头领展鹏,当即吩咐道:“展鹏,召陈罪月以及点齐侍卫二十人,随我入京。”
陈罪月和陈恒月兄弟郁闷坏了,哥哥陈恒月先抱拳劝阻:“王爷,现在京城太乱,局势动荡,你若贸然回京,如果被陛下知晓,定要说你别有用心,因小失大,万万不可。”
泽亲王带着一丝笑意,他计划着贴着金国边境回京,就说巡边,快到山海关的时候再向父皇请旨,就不信能不让他回去:“恒月,本王不是私自进京,进京放在桌子底下才说不清,还不如拿到桌面上来,入关前光明正大的禀告就行了。”
陈恒月又想苦劝,却见泽亲王根本就不想听他念经,带着一肚子执念已经快冲出北疆都护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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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之自锦州回来之后,直接让宇文庭带兵回了安西,他和凌霄两个人留在了太原养伤。他内伤还轻一点,可凌霄内伤严重,花折极其严肃的下了医嘱——务必静养数月,否则后患无穷。
要是他们回到了安西,军中事务、丝路、边境、烽火台这些事情一起往上涌,往来的杂事忙的和走马灯一样,凌霄和他一个好觉也睡不上,不过他不在安西的时候,这些事情宇文庭、雁南飞等人也处理的有条不紊,干脆放开了手,这些操心的事让手下忙去。
这次他们先到了太原军中,也有正事,太原军去年协助平叛金军,多有损耗,招兵的事情迫在眉睫,凌安之、凌霄、宇文庭等人和太原军也磨合的差不多了,开始四处悬挂招兵的告示,按照规章制度招兵四万人。
——太原军也是中原军,满编可以招到十万人,以前一堆老家伙老军官吃空饷,而今把编制空出来,钱粮限制,先总人数达到七万人再说。
招兵也没那么复杂,用不着夙兴夜寐的盯在军中,凌安之和凌霄重伤之后,余情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两个务必在条件好些的“兔子窝”里修养,以防好不利索留下后患。
凌霄本来有些迟疑,觉得统帅不在军中,影响不好。
可花折的医嘱凌安之可是记住了,他当即变成了合格的师兄:“凌霄,蒙古大夫让你务必静养数月,否则后患无穷,要我看,还是在别院里好将息些,环境清幽,还无人打扰。”
凌霄听到圣手神医的花折被唤做了蒙古大夫,忍俊不禁道:“花折是蒙古大夫,你怎么还听他的医嘱?”
哥两个虽然还在忙活招兵,不过对他们来说,已经算了奢侈的享受了一次病号的生活。
美中不足就是凌安之的小魔鱼儿在兰州,不能在兔子窝陪他们一起休息一阵子;以及让他们忐忑不已的许康轶的病情。
第160章 权谋之途
七月初一, 京城泽亲王府中一切如常,日上三竿了,许康轶才睁开眼睛,借着日光发现花折正眉目含情的盯着他, 看了不知道多久。
见他醒了也不多说话,笑晏晏的给他端过半碗粥:“来, 我早起熬的, 甜的,你尝尝吃的习惯吗?”
许康轶倒是有些喜欢点心甜饼之类的,不过复发以来,可能对病症不利, 甜的东西已经很久没吃到了。
今天从早晨至今没有药端过来, 许康轶也没提。
花折这一天对他基本寸步不离,给他束发更衣, 陪着他在花园里逛了两圈, 辣手摧花编了两个花环,还把树上藏的好好的螳螂捉了, 囚禁进了新编的草笼子里。
中午吃完了饭,饭后遛食又来到了书房,在书桌上花折写了两个大字“乾坤”让他点评些写的是否有进步,照例被评价为“丢人现眼, 上不得台面”。
许康轶忍无可忍的握住了他拿笔的手,白瘦的手腕在阳光下晃了花折的眼:“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就说这个横, 要逆锋起笔,向下顿笔,提笔右上行,中锋行笔,最后顿笔向下右回锋。”
花折早就对写字放弃治疗了,他直接转移话题:“从没见康轶写过我的名字,写给我看看。”
许康轶阳春白雪的笑了笑,提笔想了想,“铭卓”两个字飘逸潇洒的印在了宣纸上。
倒是以为许康轶会写下“花折”,花折伸手去拉他的皓腕,拍马屁道:“我看看是什么样的手,能写出这可以传世的好字。”
许康轶提笔思忖片刻,侧脸看着花折,笑容中俱是含蓄的感激之意,笔下不停,两行正楷跃然纸上:“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花折盯着看了半天,才看明白这委婉的谢意,眼圈发红鼻子发酸,被他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他故作轻松的拿起许康轶的私章,直接扣了上去:“这可是康轶亲自夸的,有章你就赖不掉了。”
许康轶抬眼环顾了一下书房,泽亲王府许康轶的书房有开间十余间,内里密室可以见客,外间小卧室小客厅等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