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263)
可惜前后试药了近千个死刑犯,均是复发后依旧病程进展极快,或者干脆药性太猛打破了病人周身的平衡加速了死亡的,无一例成功;花折几日前已经将最后四十个方子下去了。
可是这二十五号却不相同,这人是先前凌氏灭门惨案中被凌安之活捉的突厥人,凌霄后来将不足十个喘气的草草治了治伤专人送到这里来。
二十五号和许康轶年纪差不多,这也是第二次复发,至今已经一个多月,要知道许康轶复发后能坚持良久,是因为花折下了重药,这二十五号能熬一个多月就已经是不错了,整日躺在角落里或者呼痛或者不说话,也没引起过别人的注意。
凌安之和别人不同,他整日里带兵,最注重兵士和军官的个性化差异,纵使军队里要求整齐划一,但是各名兵士军官的性格不同,管带的方式也不一样,所以每个军官特质怎样他基本全能记住。
花折不懂武术,耳力远逊于他,隔着一个病室,听不到别人睡觉时呼吸声,可对凌安之便不是难事。
在这里夜半和幽灵一样悄无声息的晃了几天,他发现二十五号晚上睡觉时虽然也间隔着辗转反侧,但是这一两天以来睡眠时呼吸越来越规律,所以就稍微留了心。
昨日里午饭后花折查了此人的医案,发现一般复发的医案复发后病程会急剧加速,可二十五号已经四十多天了,最后一副药如此虎狼,竟然症状还是一如既往的“腹痛,呕吐,白日呼痛,夜晚辗转疼痛,”这不是个人体质特殊,便是治疗起了作用。
今晚花折拉着他第一个来偷看此人,结果发现这人没有睡觉,竟然在床下掏出白日里私藏的饭菜,在偷吃东西。
花折心下震惊狂喜不可言表,悄悄用钥匙开了门,走到他身后了此人还毫无察觉,他拍了拍二十五号的肩膀,病号竟然一跃而起,受惊似地大吼了一声:“谁!”
——中气之十足让人叹为观止,不用说了,白天装病无疑。
二十五号一见凌安之犹如活见鬼,当时在凌河王府凌安之直接挖别人眼珠、用肠子将人活活勒死的惨剧还在眼前,当即体如筛糠,还什么也没用问便全招了——
“大帅,我几十天前确实复发严重,不到二十天便动辄见血,以为自己不行了,后来医官给我用了药,当天身上水肿便消了,没三天就不疼了,后来应该是好了,我最近怕再让我染上什么病症…基本不敢吃饭,饿瘦了装病,晚上醒过来便大呼小叫着喊疼,大帅,饶了我吧,我不想死…”
这二个人互相对了对眼神,心下狂跳,根本没时间听他告饶,退出病室将门锁住,直接去查二十五号的病案——
不息疗法,药方中成分二百余味药量各不相同,密密匝匝的几张纸,除了花折别人看都看不懂,他拿着药方的手有点哆嗦,唯恐药方遗失,花折写汉字写不快,让凌安之和代雪渊现场每人最快的速度抄了一遍校对两遍珍藏了起来,之后让二人亲自去抓药熬药。
花折一晃身就回了卧室,他担心许康轶体质太弱受不住药性,先是人参米汤吊了吊许康轶的胃气,之后在许康轶疑问的眼神中给许康轶不容否认的奉血两袋,给他增加些心血。
折腾的差不多了,药也被余情和凌安之亲自端上来了,这药的味道和以往俱不相同,差异极大,花折连糖也没给他放。
许康轶看着花折和余情压抑不住期待的眼神,尽最大努力的喝了五七口就实在喝不下去了,花折也不勉强他,许康轶胃气基本已歇,这几口喝下去能不吐出来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
大家开始等。
第一天变化不大,不过重病之人江河日下,正常的趋势就是一天重似一天,没有变化就是稳定住了,能够稳住便是变化。
第二天疼痛可以忍受,竟然能踏踏实实的睡上两个时辰。
第三天腿部的浮肿消了,说话也不再气若游丝,上午阳光好的时候被花折推了出去盖着毯子晒了晒太阳。
第四天好像不怎么疼了。花折这几天还是要坚持着去试药所,万一解药是虚晃一枪,他们再完全放松了警惕,最可能功亏一篑了,因此他万万告诫自己,不能懈怠。
第五天觉得有些饿,一碗药能一次服下,不必再分成数次,还喝了几碗不同的汤没吐出来,眼睛中有了些神采;花折也不再去什么试药所,就是亦步亦趋欣喜若狂的照顾他。
凌安之和凌霄觉得趋势向好,在甘州军中开始正常处理军务,早出晚归。
裴星元事务繁忙、再者也不打算离开太久,打算启程回京,在走之前他和许康轶两个人密聊了几次。
裴星元试探过许康轶数次:“今时不同往日,殿下贵体痊愈指日可待,何时回京?”
许康轶当时虽然依旧语音虚弱,但已经是一天比一天见强之意:“天命已定,我还是要在外边避一避风头。”
“扶苏躲在上郡,承乾流至兖州,刘据亡于泉鸩,能躲到哪里去?”
许康轶压着性子:“我不是太子。”
裴星元见他昏昏然不醒:“独不见辅佐李建成的李元吉乎?”
许康轶古井无波:“焉能愧对列祖列宗,此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再提。”
裴星元见叫不醒一个装睡的四瞎子,也知道陛下已经暗示天下是定毓王为储君,无法再说,转身而去。
第六天许康轶自己能站起来,不用人搀扶在屋里晃了几圈。不过凌安之自军中回来后略微有点思虑,他拿着刚在军中接到的圣旨想了想,进了许康轶的房间。
景阳帝估摸着西北侯伤养的差不多了,圣旨宣凌安之即日进京面圣,凌安之基本不在朝中,不知道景阳帝是何意,还需要许康轶帮忙琢磨一下。
第七天不再昏昏欲睡,吃东西有了些味道。
花折早晨便伏在他的床畔,盖不住喜气似的:“殿下,你想吃什么?”
许康轶想了半晌,他一向听话,可最近病重,已经很久没有想吃的东西了,今天终于有些馋了:“我想喝带油星和盐味的肉汤。”
第八天任谁都看出药效显著了——许康轶蜡黄的脸好像变白了几个度,唇上有了一丝血色。
第九天是一个周期,许康轶已经直起了腰,脸颊好像不再那么瘦削,太阳穴微微鼓起了一些。
花折欣喜若狂,高兴到几次明眸含泪,长肉了就说明病真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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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一日风和日丽,冬天还没来,花折趁着午饭后没有风的时候,把他带出去微微走几步,晒晒太阳。
他现在视力一般,白日里戴着水晶镜也先是迷迷蒙蒙,要适应一会光线才能看清,全靠花折口述。
花折半蹲下,一手搭在椅背上,用手指着院子里的假山:“殿下,前些日子你病着,小药童儿发现院子里搬来了两只过冬的喜鹊,在树上搭了个窝,我当时便觉得顺应时节,是喜兆,说带你出来看,又怕吹了风,这次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