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等待侯鸟(网络版)(3)+番外
裴尚轩和黎璃住在同一个里弄,石库门结构的老房子。他们隔着四条弄堂,在成为同班同学之前素未谋面。裴尚轩是这一片的孩子王,整天带着一群小孩扮解放军冲锋陷阵,在狭长的弄堂里呼啸而过。
有一次在弄堂门口碰到去上学的黎璃,裴尚轩惊讶地问她是不是刚搬来这里。
他可以肯定自己没见过她。在初中入学报到的那天全班上台作自我介绍时,他对黎璃的第一眼印象是——这个女生好丑!如果见过面,他不可能一点都不记得。
“我从小就住这里了。”她没看他,笔直往学校方向走。
裴尚轩紧跟着黎璃,“我怎么没见过你?”
她这才抬头赏赐般看了他一眼,“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
裴尚轩听不懂。他们年龄相仿,但大脑的发育显然在两个级别。裴尚轩的世界是童年打打闹闹游戏时代的延续,而黎璃则用稚嫩的双眼观察起了成人的世界。
黎璃的“辞职事件”让裴尚轩感到内疚。在她递辞职信给班主任之前,自己逃掉了值日生的工作。那天他心情莫名其妙的糟糕,每节课后由值日生负责擦得黑板也是懒洋洋马马虎虎完成,留着七零八落的粉笔字痕迹,让下一个老师板书之前不得不再擦一遍。
放学后裴尚轩背着书包就想开溜,黎璃在后面叫他的名字。那个星期他们不是同桌,中间隔着一排。
他脚步不停,她追了上来拽住他的书包带。“裴尚轩,今天你是值日生。”
“不做。”他一口回绝,扯开她的手。
“你发什么神经,快点回去扫地。”黎璃挑起眉,声音提高了。
刚放学,正是学生离开教室的高峰时段,走廊上满满都是同年级的学生。想他裴尚轩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被一个弱女子吼“回去扫地”已经很没面子了,如果听话得回教室更是丢脸到黄浦江。他咬了咬牙,眼睛瞪得跟凶神恶煞似的,气呼呼说道:“男子汉才不做扫地这种娘娘腔的事。”
不仅(4)班常常被黎璃捉回去做值日的男同学鼓掌叫好,其他班的男生也跟着吹口哨起哄。
黎璃轻蔑地笑了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就你这德性,扫地的娘娘腔都比你像个男子汉。”
裴尚轩面子上挂不住了,大声吼道:“丑八怪,谁要你来管!”
她死死盯着他看,眼神古怪,对旁人的讥笑充耳不闻。“你以为我很想管?”扔下一句反问,黎璃转身走回了教室。
裴尚轩认定黎璃辞职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听说她被校长找去谈话,更加忐忑不安。他偷偷摸摸跑到校长室门口,门开了一条缝,他偷听到黎璃的答复。
裴尚轩仍然听不懂黎璃在说什么,不过他牢牢记住了她最后说的那个词汇——自卑。回家后他立刻翻《现代汉语词典》,找到了解释。
“自卑:轻视自己,认为无法赶上别人。”裴尚轩咀嚼着词条的释义,想不通黎璃有什么理由要轻视她自己。
黎璃的辞职生效,她交还了两条杠的中队长标志,一身轻松当起了平民百姓。
裴尚轩问黎璃后不后悔,他们坐在学校高高的领操台上,西沉的落日将最后的光辉留给了他们。
这是她最后一次行使劳动委员的职责,而他补了先前逃掉的值日生工作。
“不属于自己的,占着也没有用。”她双手抱膝,轻声说道。
裴尚轩发现自己真的不懂黎璃在想些什么,这个认知一度让他挫败。
六月十日,黎璃一早就兴奋的对裴尚轩说:“我喜欢上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好奇地问:“我们班的?”
黎璃摇头,神秘兮兮不肯告诉裴尚轩自己喜欢的人是谁。他琢磨了一个上午,在午饭时间捉住她追问:“在哪个班级?”
“什么?”他没头没脑的问题让黎璃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早上,你告诉我有了喜欢的人。”裴尚轩曲起手指在她高高的脑门上敲了一个爆栗,这丫头什么记性啊?
“你不认识的人。”黎璃的脸颊飞过了绯红,居然忸怩起来,看得裴尚轩突然一阵恶寒。
他没好气翻了个白眼,“黎璃,他是谁?”
“卡尼吉亚。”被逼不过,黎璃只得说出风之子的名字,不出意外看到他茫然的神色。她高兴起来,神气活现朝他努了努嘴:“说了你也不认识,他是阿根廷队的前锋,外号‘风之子’,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说到这里,黎璃稍稍停顿,在心里补充一句“当然你也不算差”。
作为男生,裴尚轩的确喜欢踢足球,但球赛看得不多。世界杯的比赛都是在凌晨转播,他睡得天昏地暗根本爬不起来。
他不服气,回家动员非球迷的老爸一起看球。黎璃常常说一些让他云里雾里的话,他不想再和她拉开差距。
六月十五日,裴尚轩在学校礼堂问黎璃哪支球队会赢得大力神杯。她一口咬定阿根廷,而他选择了德国。
多年后的事实证明,他们站错了位置。
第2章
升上初二,黎璃和裴尚轩的同桌关系固定下来,因为他们换了一个新班主任。
陶海娟没有跟班升上二年级,她虽然有很多治理班级的奇思妙想,但唯独对学生的成绩采取“无为而治”的态度,这般放任自流情况下,(4)班除了黎璃考到年级第一挽回些许颜面,其余的学生竟无人挤进年级前五十名。在唯成绩论英雄的一九九零年,陶海娟不得不承担教导不力的责任。
原先教初三毕业班的李凤竹成了他们的班主任,翻了翻成绩表把成绩好的同学和差生安排成为同桌,希望优等生能帮助提升差生的成绩,从而整体提高班级总分。
没有错,但是功利性太强。黎璃如是评价,裴尚轩笑着扯她的马尾辫,嚷嚷道:“管它呢,总算我不用每个星期换一次同桌了。”
她拍开他在肆虐自己头发的手,用力之大让裴尚轩哇哇叫了起来,一边嘟哝着她这么粗鲁,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要你来多管闲事。”黎璃翻翻白眼,拿起新的英语课本预习单词,懒得理会他。
黎璃一看书,裴尚轩就感到无趣,想方设法引起她的注意和自己聊天。他是耐不住性子的好动分子,做不到像她那样静若止水。
“黎璃,等到你三十岁还嫁不出去,我就勉为其难和你结婚吧。”他把脸凑过去,用手拨开她挡在眼前的英语书。十四岁的少年,对结婚两字的含义仅限于字典上的解释,以及折腾得惊天动地的琼瑶戏。
她抬起眼睫,不屑地打量着裴尚轩:“如果三十岁你还没有凭这张脸骗到一个老婆,我就勉强考虑一下你这个笨蛋好了。”说完,黎璃重新竖起了课本。
一句玩笑,落到好事者耳中变成了流言蜚语。他是年级里排得上名次的小帅哥,而她则是“有才无貌”这四个字最好的诠释。说来也怪,谣言只说她高攀了裴尚轩,却没有版本认为成绩倒数的裴尚轩能被她另眼相看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