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思念如飞雪(14)

“为什么不说话?”利三轻轻拍我的肩。

“谢谢你,利三。”我回神,“启峥终于真正离开我。”

“你总算明白。”他眼底有喜悦,“其实是你真正离开启峥。”

“是。虽然晚了些,但——总算不迟。”我长长透一口气。

他笑,拉起我的手下车,大踏步向前。

到了系主任办公室,敲门进去,我几乎没笑出来。这许多年了,还是他老人家。除了头发更少了之外,他并无甚变化。

“啊,龙瑞隐。”老头儿与我握手,“真是女大十八变,才几年不见,就成大孩子了。”

“在您眼里,我们永远是孩子。”我笑对这位师长。

“哈,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任教呀?”桑主任的白眉挑了挑。

“只怕您不要我。”我恭谨。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何况他是这样一位博学睿智的长者。

“怎么会,我一直有机会看到你写的游记。写了这么多年,换成别的人,早就写出一股子的匠气了,但你没有。每到一处,你都以全新的眼光看待。龙瑞隐,我只怕你解不开心结,不肯来就任。现在看来,我是多虑了,虽然颇走了些坎途且绕了个圈子,但,仍然到了终点,很好。”

我看着这睿智的长者,点头。“先生,请让我担任客座讲师。”

“好。”他拿出一份材料。“沈启峥原有的进度和课时,你拿回去看看,下周一来上课。”

“是。”我毕恭毕敬。教师是神圣职业,不可亵渎轻慢。

“去吧。”他挥手,“年轻人聊去!”

我和利三一起退了出来。

“欢迎你成为我的同事。”他向我伸手。

“就这样欢迎?”我笑问,轻击一下他的掌心,却,没有握住他的手。

“请你吃意式大餐。”他搂住我的肩,“晚上我去接你,把孩子们也带上。”

我笑。“我只是有些奇怪,难不成全世界都晓得我的事?”

“世界很小的,何况,当初多少人看到你们出双入对,可到最后,新娘不是你。全部知情者都觉得启峥选错了。舆论一度对他很不利,但少数的人很快明白真相。这件事,谁都没错。”利三作风十分洋派,勾肩挽臂,自然之极。

“利三,谢谢你。”

他在我头顶吻了一下。“走吧。”

他将我送到家门口,约好晚上来接我们,然后开车走了。

推门进到屋内。

客厅里竟是一派出乎意料的欢乐场面,父亲母亲在和一个背向着我坐的男子用法语热烈讨论,龙泽龙竟如穿花蝴蝶似地穿梭在厅里,脚下有那种儿童型的滑板。

何人如此嚣张?我将手中的材料交给迎上来的玛丽亚,顺口问:“什么客人这么热闹?”

“他说是你在英国的同事。小家伙认识他,先生夫人也和他谈得来,已经留他在这里吃晚饭了。”玛丽亚将手递给我。

“干什么?”

“闻一闻。”她神秘兮兮地笑。

我闻了闻。“咦,雅诗兰黛!别告诉我是那家伙送的。”

“就是他,送了很多东西,还有你的礼物!”玛丽亚似已被收买了去。

“我知道了。”我在玄关换了鞋。倒要看看哪个巧言令色的人来使这一招金钱攻势,迷得合家欢声笑语。

一踏进客厅,众人齐齐看向我,间中夹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洋番。

“杰拉德!!”我张大眼,再说不出一句话。老板千里迢迢从英国来?!

“瑞隐。”他起身走过来与我拥抱亲吻,拉我入座。

“发生了什么事使你丢下工作跑来这里?”我好奇这工作狂怎么肯。

“正好有个地理杂志会议要开。”他笑,“我就和Ray要了你的地址,来看你。如果你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想和你一起回伦敦。”

我转头向父亲。“我要把龙泽龙竟和这洋汉分开。不然,不出一日便满身洋童恶习。”

“瑞隐!”杰拉德叫,“每次你用中文都是在讲我坏话。”

我翻白眼。“你知道就好。”

“可以吃饭了。”玛丽亚来通知。

哎呀!我想起来晚上还和利三有约,而且,我短时间内不可能回伦敦,尚不知怎样和杰拉德讲。

吃完午饭,我才知道,杰拉德这死人竟没订酒店,是打算要住这里的。

我将他抓到一边问:“你搞什么花样?”

他微笑。“瑞隐,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明白?以你当时的资历和学历,在伦敦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

“不是瑞逸举荐,你又觉得可行吗?”我大惑不解,难道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内情?

“不,除了你本人确实有实力之外,还因为我喜欢你。”杰拉德深情款款地注视我。

“哈。”我简直哭笑不得,今年难不成命犯桃花?“我又不是美若天仙,也没有魔鬼身材,性格也不是顶好,你牛屎蒙到眼啦?”

“瑞,有句俗谚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应该比我更懂。”杰拉德并不恼我,只一味地微笑,将英国绅士派头发挥到极致。

“但是,这么多年来你并没有表示呀?”我一直以为他对我的关照仅仅是囿于对他的好朋友我的大哥瑞逸的承诺。

“咦?不是你说东方人讲究含蓄,做事讲求一个稳字?”

“我那是指工作上!”真是鸡同鸭讲,“况且,我还有孩子。”

“没问题的,我很喜欢他们。”他喜出望外地说。

“问题在我这一方面。”我让他正视我,“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未见得我同人讲,这位是我爱人,那边说,他们是我儿女,人家一看就会问:咦,你的孩子不似混血儿?!多麻烦!”

“但,现在离婚再嫁的很多呀。”他力图说服我。

“不,我不想孩子们小小年纪就有认知上的混乱与尴尬。宁可他们现在没有爹爹,也好过他们将来问究竟谁才是爹爹。”我不是不喜欢杰拉德,亦不介意拥有跨国婚姻。但,我在意儿女的感受。

“你是说,我不是输在感情上,而是输在人种上?”杰拉德的失望溢于言表。

“不,杰拉德。”我真诚地握住他的手,“我没有种族偏见,倘若我现在单身无子,一定没有这多重压力。我为人子女且为人母,不可能放弃他们随你走。况且,你值得更好的女孩与你携手白头。”

他盯着我的眼良久,才叹了口气。“由始至终你并没爱过我。”

“是。”我知道自己残酷,然,感情的事,不可以给对方虚无的希望。

“至少还是朋友?”他问,碧眼中是淡淡的憾然和深深的期待,唇边有温和的笑纹。

“当然,永远。”我承诺。

“不回伦敦了?”杰拉德并不是一个迟钝的男人。

“暂时不会回去。”

“好吧!”他突然倾身在我额上吻了一下,“过二天我就走了,你的职位我替你留着,你好歹不时写点儿文章给我。少了你这支生花妙笔,杂志的发行量会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