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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自碧波深处(22)

院子里,少女和青年并肩而立,堂屋里透出来的灯光暖暖拢在两人身上,阿妈倏忽有种他们将乘风而去的错觉,暗暗摇头,笑自己瞎想,上前将牛皮纸包塞给年轻男孩,“自己家做的麻薯,带回去当点心吃。”

男孩子道了谢,同孟英相偕走出院子。

阿妈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过了片刻,才踅身往女儿房间走去。

走到门边,阿妈伸手敲敲敞着的房门,然后进屋。

明月看见阿妈,放下手边正在看的书,“阿妈。”

阿妈走过去,和明月一起挤坐在椅子里,抚摸女儿头顶,“这次借的书说什么,给阿妈讲讲。”

明月依偎在阿妈肩膀上,眉飞色舞,“这次借的书,主人公还是上次那个,讲到在一个煤矿里发生了离奇的矿工屠杀,他受命去调查这件事。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发现所有的疑问都指向煤矿里挖掘出来的如同眼睛一样的煤精……”

阿妈摸一摸手臂,“真吓人,明月看了不害怕么”

明月便收了声,搂住阿妈手臂,“我不害怕,这只是小说呀,阿妈。”

旋即又一拍手心,“阿妈不喜欢听这个,那我讲格林童话给阿妈听罢。”

阿妈听着女儿清脆的声音在耳边绘声绘色地讲着童话故事,微笑。

倘使明月也去城里读书,这个家里,会寂寞冷清很多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每天给我留言的朋友~

15

15、第14章 选择 ...

那晚孟英送林渊回村里的招待所,回来的时候,给明月带了一本九成新的科幻小说,作者正是明月最近推崇的卫先生。

“林渊说初次见面,他也没有什么准备,见你喜欢卫先生的小说,他正好随身带着一本解闷,就权当见面礼了,希望你不要嫌弃。”孟英将书交给明月,“好好保存,这可是林渊送出的礼物。”

明月双手接过书来,是卫先生最新出版的科幻小说,翻开封面,意外地在扉页上看到一排龙飞凤舞的字:送给小友林渊,祝奥运夺冠!卫。

明月轻轻合上书,小心翼翼放在书桌上,这才一下子扑到姐姐身边,靠在姐姐肩膀上,“阿英,进了国家队集训大名单,是什么感觉?”

孟英偏头想一想,“很兴奋很激动,也很紧张很害怕。”

明月微微抬头看着姐姐轮廓优美的侧面,不解,“兴奋激动紧张我都能理会得,可是为什么害怕?”

孟英起手拽一拽明月的辫梢,“你不懂,是因为你还太小。”

孟英不想告诉妹妹,运动员是淘汰率很高的职业,竞争非常残酷,比赛名次是检验成绩的唯一标准,如果不能出成绩,就会被无情的淘汰掉。

与她同期进少体校的那批小运动员里,真正坚持到最后,并取得成绩的,寥寥可数,九成以上的人都在八年间被陆续淘汰。

想留在竞争残酷激烈的运动员行列里,就必须不断地逼迫自己,真真印证了那句奥运会“更高、更快、更强”的口号。

那些被淘汰的运动员,多数都是城里孩子,他们不担心被刷下去以后,要回到又苦又穷的乡村,过面朝黄土背朝天,靠海看天吃饭的日子,所以他们即使能吃苦,也有限度。

而像她,像同村的阿雄,却没有任何退路。

家庭和村人对他们寄予希望,觉得他们为全村人争了光,假如他们被淘汰下来,他们将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他们只能逼迫自己,突破自己的极限。

可是这些辛苦,和着眼泪浑身酸疼地入睡,想念阿嬷阿爸阿妈妹妹的心情,她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讲给妹妹听,让她和家人担心。

明月噘嘴,“我已经十岁了,姐姐!”

“是是是,十岁了,是小大人了。”孟英从善如流,“小大人要好好听阿爸阿妈的话,孝顺阿嬷,好好读书,知道么?”

“姐姐你口气活像老阿嬷。”明月听得皱鼻子。

“你说我像老阿嬷?!”孟英伸手到明月腋下呵痒,“不想活了是罢?”

“哈哈哈……”明月最怕痒,立刻耸肩缩颈讨饶,“我错了……救命!”

两姐妹在房间里的笑闹声传到阿爸阿妈房间里,阿妈轻轻翻了个身。

“……还没睡?”孟海低低问。

“……”隔了良久,阿妈才低声回答,“我舍不得明月。”

从怀胎十月,到呱呱落地,再到如今活泼可爱,知冷知暖的,明月从来没离开过他们。

当年听孙教练说能把阿英转成城镇户口,又能享受国家给的福利待遇,他们觉得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把阿英送到少体校去了。

可是这些年过来,每到节下,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总有个位子是空着的,身为母亲,个中滋味,无处言说。

一年中难得回家一两次,问阿英训练苦不苦,她也总是报喜不报忧,说“不辛苦”、“难不倒我”。

阿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阿海是男人,心比较粗,所以都没有注意,然而她这个做阿妈的,却很难不注意到女儿藏在衣袖下头的绷带和淤青。

孟英却从来未曾说过只言半语,惟独在十四岁初-潮时候,回家来露出过一次软弱的表情,躺在床上说:“阿妈,我肚子疼得厉害。”

她记得她当时坐在女儿床边,拿冬天用的铜汤婆子筹了热水,裹在毛巾里给阿英焐肚子,一边扭过头去,偷偷把眼泪擦干。

她是靠海人家的女儿,又嫁给靠海吃海的人家,怎么会不晓得这中间的痛苦折磨?她自己做姑娘的时候,在家里汲水做饭洗衣,大冬天也不例外,等到来潮,从经期前就开始下-腹隐隐作痛,期中更是经常痛得直冒冷汗,面如金纸,嘴唇发青。

请村里的老阿嬷看了,只说是着了凉,身体虚寒,少碰凉水就好。

而阿英,是要整个身体都在浸在冰凉的水里的,怎么可能不受寒凉?

也不过就那一次,往后再问她,她都说没事了,少体校的校医给了她药吃,已经不要紧了。

阿妈闭上眼睛,她不知道女儿吃的是什么药,但总是不放心的。

如今,要让明月也经历这样的艰苦么?

阿妈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孟海搂过阿妈来,把她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的肩窝,“你要是舍不得,那就不让明月去,我们家出一个奥运选手,已经很不得了了。要是再出一个,阿雄阿妈回去要扎草人了。”

阿妈笑不出来,“我怕明月以后知道我们的决定,会怨我们。”

孟海沉默。

是啊,明月会不会怨他们,自作主张,剥夺了她像阿英一样的机会呢?

“不是还有好几天时间么?我们再好好考虑考虑,先不忙做决定。”他紧一紧手,“明月精乖得很,你明早要是顶着一副没睡好的面孔出门,她会担心的。”

阿妈这才在阿爸胸前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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