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晓霜在屋子走了一遭,但没有看到水盆。以往都是宫女将木盆抱进屋子里给她洗了脸,又端走了。回头,看到“她”傻愣愣坐在椅子上,忽然凄凄地笑了。她的笑在黯淡的光下显得诡异可怖。
晓霜心里一惊,但好歹她不是鬼。只要是人,她就不感觉那么可怕。再说,这个人居然住在她床底下……这其中有什么内情,她一定要搞清楚!
晓霜坐到她面前,“怎么称呼你?”
她反过来问,“你又是谁?”
晓霜如实回答,一个被人当成郡主来和亲的冒牌货。她坐在晓霜对面,冷冷淡淡说:“想要在这儿住下去,最好就别去招惹大王,否则你会怎么死呢?”
晓霜从其中听出了端倪。她蹙着眉,“是大王把你安置在这儿的?”
她眸光锐利地瞪向晓霜,“这也叫‘安置’?”
晓霜语噎。她轻声说,“你的声音小一些,省得引起外人怀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在床底,但我想必是被别人所害才不得不这样……我能保密,却不代表外人可以。”
她淡淡地嗯了声,染晓霜看着她,“可否回答我,你是谁?你……”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她轻道,“你不会就是景媛妃吧?”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你怎知道?”
“原来真的是你。”晓霜暗自想,看来人并非没有一丝预感的。至少她在潜意识中,有想过那一声叹息,会不会是景媛妃的“冤魂”。她想过这样一个可能,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景媛妃不但没死,还住在她床底下!
第八十五章
景媛警觉地看着她,晓霜忙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猜想。原来以为你已经过世了,我听到的两声叹息是鬼魂所发出来,没想到你还活着。你在这床底多久了?”
“三年。”
晓霜惊愕,“怎么会!那你如何生存下来,又没有吃的喝的……”
景媛淡淡地说,“先时他们将我捆在这里,隔三岔五便送吃的来。后来渐渐许久才来一回,最近干脆不来了——这屋子空了这么久,我有时出来觅食,所以有闹鬼的传闻。”
怪不得流香和小桃曾经支支吾吾,原来有过闹鬼的传闻,他们又不敢明言。“那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困的久了,自然有法子自救。”
“既然你能出来,为什么不去求大王?”
景媛忽然冷笑一声,“求大王?他间接将我推入这般境地,我还去求他做什么?不过活一天是一天,熬日子罢了。”
人生存的欲望是强烈的,哪怕景媛在这样的困境里,几年时间不是依旧活了下来。她听到景媛叹息:“再者,就算我肯,她却未必能让我有见到皇帝的机会。”
晓霜的心震了一下。“她?”她是谁?皇后,还是哪个得宠而阴险,蛇蝎心肠的妃嫔!
景媛的目光停在染晓霜脸上,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没有打算和别人说起这件事?好让他们把我捉起来?”
“若我想要那样,刚刚大可让流香带着小太监宫女们进来。”晓霜望着她的眼睛,“你与我无害,我害你为何?”
“你怎知我对你无害?”她冷笑,“指不定让你知道了秘密,我也会杀了你。再者,就算我不杀你,当有一天‘她’知道你不但知道这床底下住着谁,还和她聊过天,那么,你大约离死也不远了。”
染晓霜想,这个人也许是皇后……否则,谁还能在皇宫这样呼风唤雨?她看着景媛妃,“你既然能挣脱绳子的束缚,就没有想过要想办法逃出去吗?”
景媛没有答言。
晓霜又道:“‘她’留着你,就不怕有隐患?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因为她要我生不如死。你可明白那滋味?活着却不如死了好,住在阴暗狭窄的密室,成天见不着阳光,这座屋子空了之后,只有趁晚上出来透口气,寻找能吃的东西。然而只要出这里半步,她的爪牙就会如期而至。”
“太狠毒了。”
景媛耸了耸肩,“三年呵。被困在这里三年!”
“其实那日大王来,你大可以出来……”
“出来如何?难道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在以前已经嫌弃我,让他看到我如今这鬼样子,他只怕也想着干脆将我困在这儿,永远不出去吓他的好。”
“你多想了。听说大王在把你贬到这儿后没几天,又召旨让你回去——只是在他们看来,你却‘自尽’了。”
景媛的心一动,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可是泪光?晓霜不敢想像她一个人被困床底下时是怎样无助绝望的心情。那个困她的人,怎能做到这样阴狠绝决。她同情地看着景媛,“我要如何帮你?”
她望着染晓霜,“帮我?这世上,又有谁能帮我。”
“要不,我和大王说说……你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儿。倘若有人知道我发现了你的存在,只怕你性命堪虞。”
景媛凄笑一声,“只怕你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儿。”
晓霜正坐危襟,“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待我想一想再说。”她看着染晓霜。不曾想过,这个女子会帮她。她只是饿极了,才出来觅食。以往她未搬到这个屋子里,她至少能趁着晚上出来,可是染晓霜白天夜里都呆在屋子里,害她差些要岔气。
好在密室里她挖了一个洞可以透到另一个小空地,偶尔在那儿寻找些吃的。她看着染晓霜,目光往下,停在她的腹部。
染晓霜惊赅。景媛淡淡地说:“你有身孕?”
“……”她怎么知道?
“你刚刚不自觉地摸过腹部。”像是看透她的想法,景媛自动解惑。
有吗,她自己不曾发觉。她凝眸看染晓霜,“你才进宫数日,不是大王的孩子吧?”
染晓霜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她值得信任吗?所以她仍旧采用沉默的方式来回答。景媛也不深究于此,“你助我把那个女人杀了,我就助你出宫,如何?”
染晓霜瞪大眼睛,“杀……杀人?”
景媛嘴角流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对。如何?”
染晓霜摇头。“不。我不杀人。”她望着景媛,“我没有非帮你的必要。你能助我出宫,自己为什么不出去?”
“我若想走,早走了!”景媛泠冷地说,“但是我心有不甘!我不能看着害我的人享尽荣华,而我只能在怨毒中渡过余生!”
染晓霜止不住打了个冷颤。三年,被困在这里三年,她的心里究竟能存多少怨多少恨?她不敢想象。
景媛盯着她:“没有我的帮助。你不可能出得了宫。”
她凭什么这么笃定?“我自己会想办法出去的。那个人,她得罪你,但没有对我怎么样……我不想不能杀人。”
“我们现在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能相互扶持,你不明白吗?”
染晓霜坚定地看着她:“不明白的是你,我们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真正在困境里的人只有你。我想告密,走出这扇门就可以。你呢?你至多只能把我杀了,还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