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忻柏跳起来去煮饭。
忻楠收起笑,望著窗外,心里说,爸,妈,小柏长大了。
放假前两天,忻楠去公司找查钰臣,说是公司,其实是德资公司泛世的华东办事处,大厦里一百余坪的小单位,连前台小姐一共七个人,就是这个小小办事处,这两年平均每年业绩上涨12个百分点,所以最近总公司频频来人。
“是不是总公司有意图在这边建厂?”忻楠猜测。
“可能,先看看再说,最近这两年电信设备需求量大,全部靠进口根本没有竞争力,本地化是趋势。”
“所以来人考查厂家?之前不是说可能会在南边建吗?”忻楠常来,所以大概情况有所了解,“上次那个海因克也提过如果建厂可能会在南边的啊。”
“我觉得不太可能,泛世在南方市场没打开,知名度不够,找不到合适的合作商。”
“那就是想在上次我们考查的那几家厂里选吗?”
“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谁来?”
“没有最後通知,我想应该是开发部的人。”
“会不会又是海因克?那个傲慢的家夥上次说很喜欢这里的啤酒。”
“可能是他的上司。”
“你让我这个半工读生去接待你们开发部的大头头?”
“没办法,只有我们两个会讲德语,我要去济南签我今年最大的一单合约,没有时间理他们。反正上次考查也是我们两个去的,你就当给教授做报告好了。”
“你真的放心?”
“放心,出了差错也无所谓,他们知道我们庙小菩萨小。”
“只要今年业绩再给他拉上去几个百分点就OK了对不对?”
“我是这麽想的。”
“师兄,你真是唯利是图。”
“谢谢夸奖。”
这样子谈下来的结论,就是三十号忻楠一个人去接机,名字前一天由总公司传过来了,柯伦汉尼克,泛世副总经理。忻楠急电查钰臣,这个不行,角色太大,他吃不消!查钰臣也吃了一惊,斟酌半天,丢给忻楠一句话,吃不下也得吃,大不了准备一瓶酵母生,自求多福吧。
所以,忻楠现在只好一个人站在机场出境大厅,手里拿个写著柯伦汉尼克的大牌子。飞机晚点两个多小时才到,乘客陆续出来时,忻楠把牌子举起来,特别关注高鼻子深眼窝黄头发的各位仁兄。
过一会儿,有个人站到他面前,颌首招呼,“你好,我是柯伦汉尼克”,说的是德语。
忻楠看著他,眨眨眼。
这男人离日耳曼种差得远,黑发黑眼黄皮肤,明明是个华裔,忻楠不准备更吃惊了,很痛快地接受现实,“您好,我叫忻楠。”
他犹豫一下,试著问,“您懂中文吗?”
对方了然地看著他,“我能够听懂大部分,但是说就困难些。”
“好吧,那我们还是讲德语,希望您听我说话不会太吃力。”
“不会,你说的很好。”
忻楠笑笑,“来吧,我送您去酒店休息一下,然後把行程向您汇报一下。”
柯伦汉尼克大约三十多岁,个子很高,相貌清俊,有点削瘦,气质很好。忻楠不大在乎别人的外貌,可是也觉得这个男人略带忧郁深沈的表情十分吸引人,偶而笑一下,眼睛里就像溅进了火花,倏忽灿烂──更多的时候是深不见底,透著一种疲惫。
疲惫,偶而。是,忻楠不知是否自己错觉。但基本上,柯伦汉尼克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严谨,大多数时候沈默,认真地听忻楠讲解报告书,对於忻楠安排的行程表示同意。
从第二天开始,忻楠开车带柯伦往外跑,有三个地方要看,最远的一个在省境。忻楠准备了薄毯与靠枕,告诉柯伦路上他可以休息一下。柯伦不置可否,只管坐著看考查报告,过一会儿,对忻楠说,“我们可以轮流开车。”忻楠笑起来,“你不熟路。”心说,让你开,你不要给我开到天不吐去。
三家洽谈方已经提前联系过,忻楠把计划安排的很紧凑,多留大部分时间给柯伦看厂,以及与厂家会谈,回到酒店两人开小会,讨论厂家的可行性报告,忻楠生怕给师兄丢脸,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运用所有智慧艰苦应对。
然後每天躺倒看著天花板的时候,沮丧万分。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嘛,国际大企业高级主管VS三流大学学生,忻楠本来觉得自己能力还行的,结果发现不是那麽回事,跟柯伦一比,自己的见解好比幼儿园小孩儿,柯伦说一句是一句,每句话里都是智慧箴言。夸张啦,忻楠也知道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经验与视角的问题,但忍不住要叹气。
查师兄到底还是不敢放任忻楠自生自灭,柯伦汉尼克的身份也实在重了点,所以到第三家厂去之前,查钰臣还是拼老命赶了过来与他们会合,忻楠如释重负。
第三家厂在D市所属的汶南县,不论是工厂的情况还是当地的环境都非常理想。忻楠想,差不多就是这里了吧?
回程由查钰臣接手,忻楠坐副驾驶座上,柯伦第一次表现出懒洋洋的样子,靠在後座上枕著头,话题进入比较轻松的阶段,说起汶南的自然环境非常好,背山面海,温润凉爽,离D市又近,不过三小时车程。
开始忻楠还高高兴兴插话,过一会儿,没动静了。查钰臣扭头看他,发现他头歪在一边,闭上眼睛睡著了。
柯伦也发现了,忽然安静下来。
查钰臣把忻楠这边的车窗升上去一点,从倒後镜看柯伦一眼,解释,“大概太累了,考查基本上是他一个人做的,我这边人手偏才。”
柯伦沈默了一会儿,说,“他太紧张了。”
查钰臣要怔一下,才明白他意思,嗯嗯,当然紧张,我也紧张啊,全球132个办事处,我庙小啊,突然间总公司第三号大人物莅临,是个人就会紧张嘛。
接下去,两个人仿佛默契般,没有再说话。
车窗半开著,带著阳光温度的海风擦过面颊,滨海大道与海之间隔著一条细长的灌木细沙带,粼粼的海水翻卷出的泡沫,在沙滩上形成一条细长蜿蜒的白线,细碎的海浪冲刷著滩涂,水声汩汩,安宁静谧。
秋日的午後,忻楠在车上睡得香甜,一丝心事也无。
直到查钰臣的手机响起来。他好像吓一跳,迅速看了一眼,低声跟柯伦道歉,“对不起”,说著将车慢慢滑到路边停下。手机响个不停,查钰臣接起来,“喂?……嗯我是,小柏?……什麽?谁?”听了两句,他眉头便皱起来,伸手去推忻楠,“忻柏找你。”忻楠迷迷糊糊看他,“什麽?”查钰臣把手机凑到他耳边,“快点儿,忻柏好象有急事。”
“……”忻楠还有些迷茫。
“哥,我小柏,你把钱放哪儿了?”忻柏的声音火烧火燎地从话筒里传过来。
忻楠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完全清醒过来,“忻柏?你怎麽了?要钱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