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感觉就是同进同出的机会多了。早上当然是何自明搭曲正彦的车,两人一起上班。晚上如果都没事也不加班,当然也一起走,需要半路拐去买菜的时候,曲正彦也会跟着何自明一起去。
但也仅此而已了。
对何自明的生活越是了解,越觉得难以真正进入……曲正彦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宠他、替他做事情、照顾他、顺从他……因为他自己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了,而且从不提出任何要求。电脑中心的小小程序员自然比要经常加班开会的高管来得轻松,所以几乎所有的家务都是何自明在做,打扫卫生,清理公寓,整理公共区域卫生,料理一日三餐,照顾露台上的植物。包括二楼小夏的卧室和工作间,其实也都是何自明在整理。小夏宛然是第二个当年的小珒,差别只在于小夏的脾气好很多,也不怎么挑剔,总是迷迷糊糊,很有点笨笨好白话的劲儿。
总之,现在的何自明,早已不是当年的杜咏珒。当曲正彦真正体会到这一点时,心里十分怅然。他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对杜咏珒来说,这种改变也许是好的,但对曲正彦来说,杜咏珒更贴近他的心灵,而何自明却还与他隔着很远的距离。
也许,只能像小时候一样,再来一次。让时间来重新拉近他们,一点一点接近,一点一点蚕食,慢慢浸染进他的空间,不知不觉地走进他的人生……
所以,暂时还是只能单纯做室友,曲正彦是这样想的。
自小到大,他在杜咏珒面前就习惯性的容忍、退让,在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中,他始终处在消极的位置——唯有一次他想占据主动地位,结果还处理不善,造成惨重后果——曲正彦真的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于是,最积极的人居然变成了房东小夏。夏成蹊其人,年纪其实同他们俩一样,看起来却小很多,个性相当单纯。这把年纪还保持着这种程度的单纯,简直可以说是迟钝了,也说明他被保护的不错。房子是家里给的,昂贵的物业费和暖气费从来不用他付。从本地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毕业后,在当地一家电台做主持人,工作也挺稳定,只除了有时需要倒倒晚班之类。这样一个没什么心事的人做起媒来,真是不遗余力,但小夏不聪明,想不出啥高招,顶多是暧昧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嘿嘿一乐,——事倍而功半。
有一句话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临近新年的时候,三个人都开始忙起来。小夏台里要制作一连串的贺岁节目,圣诞元旦还要搞活动,开始出入不定。何自明这边是系统要对接,电脑中心的人忙得恨不得把双脚也用上,小卒子都忙成这样,高层更不必说,准点儿回家的机率大大减少,通常都是曲正彦一个电话打到何自明桌上说,“抱歉啊,今晚我得加班,要不你自己先回……”然后何自明淡淡打断他,“我也要加班。”
应付年末审计的时候,曲正彦连着两天都没能回家,累了困了就在公司休息室瞇上一会儿。到31号,会计部加最后一次夜班,电脑中心也要有人一起,知道是何自明留守,曲正彦打电话给他,告诉他自己在办公室等着,忙完了两个人一起回去。
这一等等到凌晨三点半,管理人员负责安排车辆把呵欠连天的员工送回家,自己才能放心走。曲正彦回到车上时,先上来的何自明已经眼皮耷拉,似睡非睡了。半夜的街道空旷无人,冬夜的寒气无孔不入,曲正彦把暖气开到最大档都还哆嗦,也不知是不是熬夜熬的。这种时候两个人只想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好不容易回到家,好不容易电梯爬到28层,好不容易把钥匙对准锁眼开了门,昏头昏脑的两个人谁都没注意到正对着的客厅沙发上,有人正在激烈地进行少儿不宜的运动。曲正彦听到声音,还很求知若渴地打开了灯。
四个人六只眼睛,面面相觑,被压在下面的小夏眼睛没睁开,正闭得紧紧的流眼泪呢。看到小夏被锁在身体上方的双臂,扣住他双腕的大手,以及他满脸的泪水,曲正彦第一个反应就是冲上去想掀起那个男人,同时大吼一声,“你干什么!”
那男人伸出一只手臂来挡,说,“喂喂,小心点儿。”他飞快地拉过掉到地上的小沙发被,勉强盖住自己和夏成蹊的身体。
这时候,何自明在后面干巴巴打了声招呼,“韩大哥。”
小夏也止住了哭,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他们,沉默片刻后,问,“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加通宵吗?”
高中生活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不是个适合寒暄的好机会。何自明与曲正彦对于小夏天真无邪的问话,勉强支吾了几声,就分别逃回房间去了,留下充分的空间与时间让两个激情男人鸣金收兵,打扫战场。
接下来黎明前几个小时的黑暗里,谁心怀鬼胎,谁辗转煎熬,谁茫然地望着屋顶发呆许久,然后叹息一声让自己沉入无声的梦境……就只有各人自己知道了。
第二天,阳光从宽阔的露台溜达进来,一路洒满厨房和半个客厅。小夏赤着脚,打着呵欠,迷迷登登晃进厨房时,何自明正在安静地吃早餐。
“不是放假吗?怎么还起这么早?”小夏口齿不清的问,坐到他对面,托着腮帮子,还有点似睡非睡。
何自明用头点点挂钟方向,没吭声。
小夏看他半天,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转头瞧瞧,“咦,怎么快中午了?我明明刚睡没多久!”他看看何自明碟子里黄灿灿、香喷喷、感觉很好吃的黑胡椒肉末洋葱碎小烧饼,不由得吸吸口水,“明~我也想吃……”
何自明没理他。
小夏偷觑他,挠挠头皮,小心翼翼问,“……明?为什么你看起来有点生气的样子?”
何自明翻个白眼,冷冷问,“你下来干什么?”
小夏张着嘴,突然啊一声,“对了,韩寻波让我下来给他倒水喝来着……”话音未落,他说的那个人已经出现在厨房门口,扬手把什么东西向他兜头丢过来。小夏手忙脚乱去接,原来是两只袜子。
韩寻波自己走到料理台前倒水,懒洋洋说,“下次再让我逮到你不穿袜子,就把你脚骨敲断。”
小夏嘿嘿傻笑着,把脚翘到椅子上套袜子。
韩寻波也看到了何自明的早餐,掀开锅盖,又打开微波炉、烤箱,各处找了找,什么都没找到,不禁笑起来,“夏小呆说你会生气,看来是真生气了?唉,反正这种事迟早会拆穿,晚知道不如早知道。”
何自明微微地叹息一声,靠在椅背上,说,“我不是因为会被他知道是同性恋才生气的。”他怔怔地出一会儿神,露出一丝苦笑,“他很早就知道我是同性恋了。”
“咦?”小夏瞪大眼睛。连韩寻波也颇意外地看看他。
何自明慢吞吞说,“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