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咏珒早上跟了过来,现在正在学校附近一处网吧上网,顺便等他。
王白鹭沉默一会儿,开口,“曲正彦,你……你……”她想了又想,似是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只是笑笑,“我的笔记回头儿给你抄抄。东落一点西落一点,看着不起眼,东西也挺多的。”
这是在隐晦地提醒他别耽误了功课。
曲正彦感激地看着她,小声说,“谢谢。”
王白鹭摇摇头,起身走开。曲正彦看到她脸上那种为他担心,却又有些无奈,不想多说的表情,心里滞了一下。说实在话,这一次小珒执拗地希望他开完会就走,完全不肯迁就,他心里是有点不太高兴的。
学生,而且是面临高考的高中生,再怎么玩也要有个限度。看看人家王白鹭,人家别的高中生,生活有目标,紧张充实,天天向上,穿衣服清清爽爽,态度大大方方。再想想小珒,天天出去吃吃玩玩,花钱大手大脚,打扮累累赘赘,一起混得那帮子朋友一个个油嘴滑舌,轻浮无赖。
勾起曲正彦难得的不痛快,导火索其实是昨天在游戏厅碰到的那帮人。虽然没穿校服,但曲正彦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三中的小子,一脸的流里流气,眼神闪烁,言辞嚣张。曲正彦很讨厌他,想想他以前干的事,就更讨厌他。
本来想拽上小珒就走,但杜咏珒太显眼,那几个人也眼尖,立刻过来打招呼,听起来跟小珒还挺熟稔,称兄道弟的,那个叫做郭鸣华的三中小子看来是这几个青少年的头儿。曲正彦跟他们站在一起,心里的不舒服越来越浓重。但是杜咏珒并没察觉,他甚至没想起曲正彦见过郭鸣华,还为他们做介绍,然后又对他们所说的一家新开的迪厅有很少见的活动舞池大感好奇,当下决定要去试试。
一整个晚上曲正彦都坐在旁边不说话,也不笑,冷眼旁观杜咏珒跟这帮所谓的朋友一起飙舞,灌啤酒,对女孩子评头论足,跟着郭鸣华到DJ的隔间去一试身手,他甚至还抽烟……
当曲正彦把杜咏珒拉到一边角落,悄悄对他说要走时,杜咏珒很诧异,“啊?可是我们还没玩多长时间呢!”
“我累了!”曲正彦板着脸,“你想玩你继续,我要走。”
他很少这样,所以杜咏珒一时也有些愣怔,歪着头看他,又回头去看看那几个。除了郭鸣华,其他人玩得兴起,都没注意到他俩。郭鸣华一直向这边张望,对上杜咏珒目光,他举起手里的啤酒瓶子晃了晃。
“别这样嘛,”杜咏珒跟曲正彦打商量,“小郭请客,这样就走多不给他面子啊。”
曲正彦隐隐有些恼火,负气道,“我明天早上还要回学校开会,我先走了!”说着转身便走。
杜咏珒吓一跳,立刻拉住他,“好啦好啦,走就走,让我回去说一声。”他等曲正彦勉强嗯了一声,才放开他走回去交待。那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郭鸣华的目光扫向曲正彦几次,点了点头。杜咏珒走回来,搭住曲正彦肩,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气氛十分沉闷。见曲正彦始终不说话,杜咏珒终于不耐烦起来,“你到底干嘛啦?莫名其妙的生什么气啊?”
“……”
“喂,说话啊!”
“……你为什么要跟那个人一起玩?”
“啊?”
曲正彦转头看他,表情苦恼而认真,“小珒,那个人不好的。”
杜咏珒怔了一下,“……你说郭鸣华?哪里不好了?他为人挺爽快的,也挺讲义气。”
“那个人品质不好,你老跟这样的人在一块,都学坏了!你自己看看自己现在这样儿……”
杜咏珒眉头皱起来,“我现在这样怎么不好了?”
曲正彦瞪他,“又喝酒又抽烟还好?”
“我又不是天天喝酒抽烟,这不是情绪上来了吗,再说都是朋友,人家递根烟我抽抽又怎么了?”
“这是坏习惯!你就是跟这种人玩才玩坏的!”
“我怎么坏啦?!”杜咏珒口气开始发冲。
“你自己不记得?”曲正彦也气了,“以前陷害王白鹭,不就是那个郭鸣华帮你干的?能干出这种事来,能好到哪里去?我还以为你认错了,结果你还跟他混!”
杜咏珒站住,转住身来盯住他,“你这是又打算给王白鹭打抱不平?”
“跟王白鹭没关系,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你那个朋友,他不是好人!”
“就王白鹭是好人,我的朋友就不是好人?”杜咏珒火了,“这个臭女人到底是哪里好,你处处帮着她说话?!”
“我没帮她说话!”曲正彦也恼,“你不要扯别人,我们说的是你!”
杜咏珒瞇起眼,“……那你是嫌我不好啦?”
“我没有!”
一阵长长的沉默,两个少年像斗牛一样互瞪着。最终还是曲正彦先后退,挫败地从鼻子里重重呼出一口气,闷头继续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过一会儿,他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
真是……真是……莫名其妙!可恶透顶!
当晚曲正彦还是宿在杜家,但两个人各洗各澡,各睡一头,互相不搭理。第二天曲正彦回学校,本以为小珒会接着不理自己,没想到虽然照旧不说话,他却跟自己一起洗漱一起出门,一起乘车一起过江。到了学校门口,曲正彦停下来,回头瞅着杜咏珒。
杜咏珒不看他,四处打量,向旁边的一间网吧走过去。
曲正彦在他身后叫,“开完会,下午还有辅导课。”
杜咏珒脚步停顿一下,继续向网吧走。
曲正彦看着他背影,好半天,叹口气,算了,还是开完会就出来找他吧。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这样的口角逐渐多起来。性格不同,理想不同,人生观价值观不同,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如此打磨。这样的矛盾让两个孩子备感难受,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最先发现曲正彦情绪低落,脾气烦躁的,是曲太太。她其实早就想跟曲正彦谈谈了,本来的话题是关于曲正彦日益没落的课业成绩。于是某天晚餐后两母子出门去散步,曲太太闲闲地问,“你打算就这样继续下去?”
曲正彦一开始还不太明白,不解地看母亲。
待景云琳稍微一提点,曲正彦也就明白了。成绩下滑的原因,是他没有给予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是因为他用于玩乐的时间太多;玩乐的时间太多,起源于只要跟杜咏珒在一起,就没心思学习;而说到杜咏珒,现在的曲正彦就满腹郁闷……
把儿子的话总结一下,在心里得出结论,景云琳一时也无话可说。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曲正彦再不高兴,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跟杜咏珒断交。从小培养起来的友情和忠诚,有时候是可以遮蔽掉一些理性的。也许数年之后曲正彦会明白自己跟杜咏珒实在不是一路人,但这“数年”的时间是长是短,会浪费掉儿子的多少青春和前途,谁又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