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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以外(22)

王白鹭眉毛微微挑一下,继续吃自己的饭。

曲正彦却慢慢停下手里的活儿,出神,“王白鹭……”

“什么?”女孩子回答。

“晚上的辅导课你要上吧?”

“上啊。”

“要讲昨天发的那几套模拟考卷,你做完了吗?”

“做完了呀,怎么?”

“你什么时候做的?”

“中午休息的时候呀。”

曲正彦看着她,他当然知道她有多么忙,可是她的成绩还是稳稳地坐在榜首,必须承认,她比自己强。

对于在某方面胜过自己的人,曲正彦会本能地产生钦佩感,并且会不知不觉地学习对方的长处,希望自己也能像对方那样好。比如说,当曲太太谈起大儿子时,偶而也会说,你哥哥在你这年纪如何如何厉害,取得了什么样什么样的成就。这种时候曲正彦从来不会反感,反而会充满羡慕和敬畏地认真聆听,并且会努力试着赶超,——这是他的优点,令他不断进步。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像他这样,但是,这个时候的曲正彦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只是,看着王白鹭,想到杜咏珒,觉得想不通。

“你……不觉得累吗?”

王白鹭不解地望着他。

“……天天关在学校里,不闷吗?”

“这个嘛……”王白鹭眨眨眼,笑了,“人人想法不同,问我的话,我觉得很有意思啊。”她想了想,又说,“既然是必须要经历的事情,当然最好是从中找到乐趣啦。”

曲正彦喃喃念,“必须要经历……”

“青春岁月啊,学生时代啊,”王白鹭摊摊手,“话说韶光易逝,最痛快的方法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也有一些是不喜欢却又必须做的事,如果凭着自己的好恶轻易就绕过去了,等到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恐怕会后悔莫及。”

曲正彦低着头沉思。

王白鹭瞧着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曲正彦轻轻叹口气,“……只是不明白小珒到底在想什么!”他还是说出来了。与小珒相关的事、情绪、感觉,越来越复杂和沉重,让他心里憋得难受。

王白鹭沉默,片刻后,才说,“是因为杜咏珒啊……”

“……”

“他大概……是因为什么都来得太容易了吧。”

曲正彦有点不明白。

王白鹭平静地分析,“呐,你想想是不是,他在那样的环境里,从小周围的人肯定都顺着他,捧着他。他小学怎样我是不知道,不过初中时候不管他干了什么,附中的老师都不会说他。做了错事,有别人担待;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有了……这样子,会任性些也不奇怪。”

她话说的还算客气,语气中却流露出不以为然。

曲正彦想起初中时的事,不由得有些心虚,低声说,“其实,其实小珒后来也知道不对……”

王白鹭的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我觉得是他交的朋友不对头。”

“是啊,”王白鹭懒洋洋回答,“杜咏珒的朋友不是陪他吃喝玩乐,就是帮他耍阴谋诡计,再不然就是帮他收拾善后,纵容他肆意妄为……都是良友啊。”

曲正彦的脸顿时胀的通红。

王白鹭看他一会儿,笑出来,“嗳,杜咏珒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干嘛突然烦恼起来?”

“……不知道。”

“说实话,曲正彦你跟杜咏珒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那样的性格,恐怕你说什么他也不会听进去的。”

“也许吧,可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不好。”

“……或者,”王白鹭慢慢说,“你可以换一种办法。”

这是告白吗

杜咏珒来找曲正彦的那天,在学校外面等了很久。他打电话进来,曲正彦只简短地说,我手上还有事情没做完,你先等会儿。

出乎意料,没有不耐烦的抱怨和催促,杜咏珒很好脾气地说行,我等你。合上手机,曲正彦有些迷惑,也犹豫着要不要照自己的想法继续下去。小珒好说话的时候,特别让人心软,让人觉得……他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当然啦,以前不是没有过,做了错事,不讲理过头了,之后偶而也会示一下好……

曲正彦满腹心事,看着黑板发呆。其实今天晚上是周末没有排课,不打算出门或回家的人可以在宿舍休息,或是来上自习。坐在他附近的王白鹭转头看他,问,“你要出去吗?”

“等一会儿才出去,”曲正彦指指桌上的一套试卷,“做完才走。”

王白鹭心知肚明地微笑一下,低下头去做自己的。

曲正彦看到她的表情,忽然有点难堪。虽然王白鹭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太明显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给他一种淡淡讥讽的感觉。至于她是在讥讽什么,曲正彦并不十分明白,也许她是不屑于杜咏珒那个人,也或许是瞧不上他曲正彦的优柔寡断……总之……曲正彦并不明白,却仍然觉得难堪。

整整四十五分钟之后他才出门,杜咏珒没有在校门口,曲正彦到上次那个网吧里去找。很容易就找到,因为那个人就坐在最靠外面的位子上,正在玩游戏。曲正彦走过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没出声。杜咏珒玩起来一向不理人,没等他玩到爽不能叫他,否则他会发火,让你滚开!

可是这一次曲正彦刚坐下,杜咏珒就发觉了,转过头来看他,笑,“你完事了?”

曲正彦点点头,下巴指指屏幕,“当心!”

杜咏珒却毫不在意,索性退了出来,兴致勃勃问,“明天不上课了吧?带你去个地方。”

看着他晶光闪烁的眸子,和灿烂美丽的笑靥,曲正彦顿时心软了,他点点头,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跟在杜咏珒身后。两个少年穿越大半个城市,回到江左的商业中心区。除了换季买衣服,这一区曲正彦平时很少来。下车看看四周,热闹而略显陌生的街市,霓虹招牌交相辉映,拥挤的人群挟裹在忽远忽近的音乐中,像流动的河水,果然是杜咏珒的风格,总是喜欢一切喧杂的东西。

他们拐进一条相对安静些的小街,经过零星亮灯的24小时便利店、复印社、电话吧,在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来。杜咏珒回头看看曲正彦,面孔紧绷。如果曲正彦看到,他会奇怪小珒为什么有点紧张。但他没看见,因为他此时正微皱着眉头端详这扇门上方的一个小小霓虹招牌:一只高脚酒杯上斜斜地缠绕着一圈看不太出是什么的线条,扭曲而古怪,像一条鱼?或是像一个人?

他还在琢磨,杜咏珒已经推开门,示意他进去。

门里面的光线比街上还要暗,要过一会儿,曲正彦才稍稍适应,也能分辨出面前哪里是走道,哪里是台子。房间的深处隐在黑暗中,看不太清,但空间似乎很大。曲正彦猜测,这应该是那种三四十年代的老房子改建的,因为屋顶特别高。本来以为肯定会像以往去的那些地方一样,又吵又闷,结果出乎他意料,虽然空气里仍然是充满了烟雾,有些呛人,也有音乐声和说话的嗡嗡声,但完全不是震耳欲聋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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