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连城(18)
顾眉才知道她是葵水来了,脸红了红,说:“我马上吩咐人去弄来。”
他身子才一动,桔子哎哟一声,“来不及了,哎哟,你别走,让我抱抱!”
痛经时抱着热水袋会缓解痛苦,现在手边没有热水袋,大活人倒是有一个。桔子不由分说,手足缠上,八爪鱼一般把顾眉缠紧,肚皮紧紧贴着他,贪婪的吸收他身上的暖意,只求能缓过劲来。
顾眉满脸通红,羞得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儿裂开,好让他钻进去。心脏剧跳,手足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桔子身子慢慢暖和了些,为了分散注意力,便逗他说话:“哎,你好怕羞。难道你跟我……”忽然想到,看他这副样子,简直像未经人事,难道竟然还是处男一枚?紧急改口道:“以前抱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难道永远没有个习惯的时候?”
顾眉被她这么一说,惨了,整个人都变成只煮熟的虾子,半晌才极低的憋出一句:“公主,你……你说过……永不会勉强于我的。”
这下他已经把这个跟他身躯紧贴的少女,跟当日的公主给弄混了。
他记得那时父亲获罪,先皇雷霆大怒,三日后便判他们灭族。父亲与长兄被判腰斩,族中所有男子被判弃市,族内所有女子都要充当官奴。
那日天色昏沉,狂风遽起,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他木然跪在族人之中,父亲与兄长被腰斩后狼藉一地的内脏等物尚未清理,红红青青的在前面一大滩,腥气扑鼻。他也不觉害怕,马上就轮到自己了,他只觉得漠然。
刑卒来提他,把他推跪在血汪汪的铡刀面前,开始剥去他的衣服。
“看,那就是京城第一美男子顾东城君。那身皮肉比姑娘家的还要细嫩娇贵呢,真是可惜!”
“听说他还是个难得的才子呢。如果能够活到明年,他就会娶京城太守的女儿为妻,那可是个有名的美女呢。”
围观百姓议论的话语,一句句传入他的耳里,幸灾乐祸者有之,惋惜者有之,他忽然对他们生出愤恨。在最后的时刻,他们还要把他最后的外皮剥个精光,撕开他的伤疤,扒开他的血肉。他们的惋惜,是看着珍贵瓷器打碎的惋惜,是看着珍禽异兽被杀的惋惜,而不是对他生而为人却惨遭无辜屠戮的惋惜。
刑卒用力把他推倒,那只大手散发出一阵血腥气,指甲里藏满污垢,他觉得想吐。
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静静的停在人群后面,在这个时候,车门打开,急急奔下一个宫装女子,她大声的宣布:“公主有令,左相幼子暂缓行刑,收公主府暂寄。”
连城公主,皇上宠爱的女儿,京城里最有势力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带走。他保留了性命,然而,他觉得被拖上马车之前,他已经死了。
行尸走肉的活下去,他从没有见过公主。那救了他的人,不曾来看过他一次。
他浑浑噩噩了活了一段时日,公主府的下人都把他当贵客看待,但是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是没有机会走出这道府门了。
直到那个雨夜,他觉得窗外的雨声分外断肠,忍不住跟人索要了瑶琴,躲在房里抚琴。忽然他指下的琴弦断了,惊觉到外面有人窥视,他问,是谁?
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缓缓走了进来,她的头发湿漉漉的,眉发往下滴着水,她缓缓抬起脸,仰脸直直瞧着他。
他从未见过这么从容镇定,而又惹人生怜的女子。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脸一下涨红了,垂下眼睛时,他忽然看到她腰间的配饰,知道她就是救了自己的人。
罪民参见公主,他赶紧下拜。你起来吧。李嫣淡淡的说。她蹙着眉,美丽的脸容罩着一重忧郁。唉,你果然长得很好看。她心不在焉的说。
顾眉原本应该谦虚几句,可是这时他呐呐的说不出话。
李嫣紧接着说,我刚跟母后讨了道懿旨,让她宽恕了你的罪,你以后就是我的面首了。
他翻涌的热血一下子僵冷了。
瞧着他蓦然苍白的脸色,李嫣说,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你不要多想。不过,我救了你,你应当表达一下谢意吧。起来,我命令你抱抱我。
公主刚才说不会勉强我做任何事的,他慌乱的说。
你觉得抱着我很勉强吗?李嫣皱着眉头,发梢的水珠一滴滴落在他脸上,不知为何,这么年轻美丽受尽宠爱的女子,却这么不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了起来,红着脸,轻轻环住她。公主,这是我的谢意。他极低的说。这是唯一一次。
李嫣靠在他怀里,笑了笑,你的眉毛长得很好,往后你就叫顾眉吧。
他的思绪远飏,竟已回到那个忧伤的雨夜,无法收回。
桔子现在听到他这么一说,心里叫道,原来如此,连城公主看来还蛮怜香惜玉的,收了这么个美男子好几年也没有下手,竟然还说什么不会勉强他的傻话。不知这院里六位面首,枉担了虚名的还有谁?
见到顾眉眉头微蹙,红着脸失神的样子,忽地觉得他像煞了一个人,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这动不动就脸红的习惯跟李丹可像极了。”
这话一出,顾眉忽然转过脸来盯着她,他的脸唰的一下褪尽血色,慢慢掰开她手足,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
桔子心想,是了,任凭是谁,听到自己像别人都不大会高兴,何况顾眉是有名的美男子,大概更不服气吧。
赶紧说:“我是随口说说的,细看一番,又觉得不大像了。”
顾眉却充耳不闻的样子,只顾直直望着门外发呆。
桔子正想再安慰两句,忽然腹中一阵钝痛,直如一把钝刀在绞着她的内脏,她惨叫一声,竟生生痛晕了过去。
十五、血肉为饲
公主得了怪病,群医束手无策。
“公主的脉相显然是血脉不通,气血两亏,故此葵水难下,须得用药化去体内的淤血,方能活血止痛。”
“林太医,我不赞同你的看法。公主的血气已经不足,再让你用药一泄,不是更亏了么?”
“郭医师,你说得也对,暂且先观察观察好了。唉,老夫治那妇人病症将将已有三十年,从没见过这样奇特的症状。”
众医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却谁也不敢过度坚持,开出一张救命的药方来。盖因之前太医院的首席太医,很是自信的煎了一服药让公主喝下,结果公主立即高烧晕迷,症状看着更重了。皇上一怒之下,立即下令把那白发苍苍的太医下到牢里,择日处斩。
这次的病人不同寻常,是皇上最珍爱的公主,要是治不好就得赔上一条命,何况她的症状实在奇怪,众医这下都不敢擅作主张了。
眼看公主接连高烧晕迷了两日,期间连眼睛都没有睁过,真个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慕容翎勃然大怒,下旨要是公主的症状再没有好转,每隔三个时辰就斩一个医官,以抽签决定。
众医吓破了胆,但又想不出办法。现在治不好是抽签死一个,但要是治得更坏了,不用说,自己马上去见阎皇。两头都是死,但前者总还可以存在些侥幸心理,便都去求公主府能说话的人,希望他们能在皇上面前说情,多宽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