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253)+番外
笑笑觉得自己似乎中了钟仪圈套,要是看了信就无法撤身了,可现在又怎舍得不看。
略一犹豫,拆开信来,里面倒也简单明了,寥寥数语,交待了几件事。
一、让她做永家的新宗主,尽力保全一族人。
二、扶兰所囚之处,她的下场随新宗主处置。
三、包袱里面的是一些人员档案和任务记录,新宗主有兴趣的话可以翻翻,不定会发现有趣的东西。
笑笑看毕,深深吸气,“永七,你家宗主这是什么意思?让我收拾烂摊子?”
永七:“前宗主一向散漫,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稀奇。况且历任宗主交接,全由上任宗主一人决定,旁人不得置喙。”
“那我现在把宗主之位传给你行不?”
“不行。历任新宗主继任要经受全族考验,永七自问没有这个能耐。”
“那我什么时候经受过考验了?”笑笑忽然愣住。
永七笑道:“有,天因梦。”
笑笑擦汗,“这纯粹是阴谋!”
“阴谋与否,只在宗主一念之间。”
“我不是你们宗主!”
“我永家人依附扶凤皇室多年,知道的秘密不少,近百年来,主君无不对咱们客客气气,可当今皇上竟然要取前宗主的性命,想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宗主若是害怕,大可撒手不管,就任我们一族全灭便是。”
笑笑明知这是激将法,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一时间脚边那个包袱变成了烫脚的火盆。
她寻思一会儿,下决心道:“你们宗主没死,只是去避祸而已,我就替她暂时掌管,等她回来再还给她。”
“悉随尊便。”永七无所谓,只加一句:“前宗主留言嘱咐之事,宗主可以考虑考虑。前宗主性情不羁,喜欢反其道而行之,她越是轻描淡写之事,其实越是要紧。”
笑笑道:“我晓得了,这些秘档我抽空就去翻。你们一族有多少人需要掩护?”
“奉主的三十一人,老幼六十三人,余者五十八人。”
“正在奉主的能抽身就抽身,老幼闲者我都交由乔珏处理,可否?”
她想之前永家跟昊天宗大打一场,现在交给昊天宗宗主指派,不知她们是否乐意。
永七却道:“宗主可知匣里放的是什么?”她示意那截弯弯铁器。
“莫非是武器?”
“是一张弓。”永七抓起,道声:“擅越。”双手灵巧翻飞,不一时,将那截铁器拉拼成一张半臂长短的铁弓,形状古拙,上面花纹斑驳,古意盎然。
“这张后羿弓的弓弦,此刻正缠在昊天宗宗主拇指之上。”永七淡淡道。
“这是……?”
“永家与昊天宗百年前本是一家。”永七笑道:“如今同归一处也是妙事。”
所谓时势造英雄,但笑笑却更觉得自己是被赶上架的鸭子,背负了这样的身世,又无端接收了被皇室所逐的宗族,回京以后,终日处于提心吊胆的境地。
但另一方面,一些事情已迅速着手安排。
只是乔珏的分析似乎有误,慕容媗把笑笑带回的三个黎国使者安排在驿馆,之后一直晾在哪儿,并无探问过一回。三人不能擅离,处于软禁状态。
慕容媗似乎并未决定怎样处理此事。
这日笑笑携云中子出了城,到了一处隐秘所在。这处是一块荒地,前有小河弯弯绕过,岸上植满斜柳,荒地地势四周低中间高,形似馒头,西北方向还植了密密一排槐树。
云中子一到这里就大皱眉头,连呼这里阴煞之气太重,怪道方圆十里都不见人家,普通人都抵挡不住这等煞气,满门皆祸。
两人下马往荒地中间一间孤零零的大屋行去,这屋子是所义庄,停放无主尸骸。
云中子又说这义庄建在此处,倒是能以煞镇煞,堵了些煞气外溢。不住絮叨说怪不得众人无论起几回卦都找不到人,原来竟是藏在这里。把个活人藏在死人地里,只有最阴损的人才想得出。
笑笑也不理她,自去敲了义庄的门。
过了片刻,有个老妪开了门,她一头银发,身形拘偻,但只在笑笑脸上一瞥,便缓缓站直了身体,浑浊的双眼精光四射。
“永十三参见宗主!”
“辛苦你了,不必多礼。我来提人。”笑笑很直接。
“宗主请跟我来。”
义庄内只一厅一房,房是守庄人所居,大厅则停满了一架架棺材。有的只是几两薄棺,便是无人认领或是无亲无故之人,依靠官府的些许周济置了棺,有的稍微好些,刷了乌漆,便是些尚有亲人,但暂时不得还乡的异乡客。
厅内并无一个窗户,此刻虽是大白天,仍是阴暗非常。永十三掌着油灯在前头带路,领着穿过一架又一架棺材。
笑笑见到有些棺材上面贴了封条,写了名字以及卒日,有些什么都没有写。暗想,富贵荣禄,到头来都是一抷黄土,什么知觉也无,生前种种不平死了都同归尘土,实在没有什么好争的。
转眼间停在一架乌漆大棺面前,永十三将油灯放在地上,伸出双手,缓缓推开棺盖。
棺盖一寸寸推开,露出里面一张苍白如死的脸来,棺中人双目无光,四肢紧贴身侧,似乎感到有人注视,略略侧了侧头,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正是那狠毒女子扶兰。
永十三伸出只手,揪住她胸前衣襟拎了起来,别看她老态龙钟,这么一伸手,姿势力度拿握极其漂亮,是一个壮年人的身手。
她把扶兰拎高,只见扶兰四肢软软垂落,随着身体摇摆,仔细看来,手臂肌肉还有点萎缩,四肢早就被废多时。
永十三道:“人这就交你,随宗主处置。”
笑笑道:“你把她放下罢,我有话问她。”
她一开口,扶兰身子轻微一颤,无神的眼睛马上转向她,凝神听她说出的每一个字。
“我问你,你为何这般狠心……景明他待你一腔赤诚,你怎忍心伤他?你……可是有什么理由?”
不知为何,见得面前这人如此惨状,她心里竟有了一丝恻然,质问的语气弱了三分。最后一句,却是想起钟仪在牢中所说,说什么她犯的错跟扶兰一样,她便怀疑有什么难言之隐。
此时永十三把扶兰扔在地上,她四肢无力,像个破布袋一样歪在地上,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别人在说些什么,只是侧了侧脑袋。
“……她除了瞎了,还聋了?”
就在笑笑讶然转头发问时,地上歪成一滩的身体忽然活了,动了,还动的很快,挟着一股酸臭的气味,猛的扑向笑笑,张大嘴,一口森森白牙往她颈侧动脉咬去。
笑笑大惊,一时间竟忘了对方是个武功尽失的废人,飞快往后退让。面前人影一花,扶兰“啪”的一声,被永十三击飞撞墙,口中喷血,自墙到地,洒了一滩。
“你,到底为何如此恨我!”笑笑惊怒不已。
扶兰张开喷血的口,荷荷而笑,口中舌头只剩得半截,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内恨意深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