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269)+番外
空气中弥漫着油花的香味,笑笑走到花园拐角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个人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姿过于高大,隐在黑暗中还以为是棵树。
“你……?”没有去若曦看安苇吗?为什么还在这里?笑笑眼目中满是疑问。
春和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只说了两个字,“来吗?”
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次像她提过,春和这样影子一般追随在侧,不给他一个名分说不过去,笑笑恒常苦笑,不是我不给,是他不肯要!
记得第一次跟他提这个,他的脸冷绷着,回了她一句:“为什么?”
“正式成了我的人,我能更好的保护你,不会让你受苦。”今时今日的笑笑,已经有足够的底气和担待说这样的话。
春和默然片刻,冷冷道:“谁保护谁,还说不定呢!”
她就知道,他看似冷峻,其实最是计较。他定是记着自己当初怕麻烦怕拖累,把他推开的事,他就一顽固分子,顽固又反叛。开始用苦练武功来不让她看死,后来用紧随来抗议她的逃避,现在又来唱反调,说她只有在武功上胜过他才能谈其他。他他他,怎么就不跟自己比治国呢?!武功,自己都几百年没有练了,能比得上他心无旁骛几十年来华山一条路么!
可她竟然答应了,每年跟他比一次。每次都输的颇惨。可她想,这到底是给他机会了,每年一次,他真要肯了,就会打输……唉,这都七八年过去了,光阴不等人哪,可春和啊春和,你真辜负我给你取的好名字,怎么就这般死顽固呢!
现在知道他没有去看飞鹰将军,而是留在这里,心里泛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当然是点头了。春和把手里拿着的半个东西一丢,摆出架势,一如往年,无懈可击。
“……”笑笑跟他过了几招,急了!这家伙,说他没心,连安苇出事他也不去看,巴巴留在这里,说他有意,可招招不容情,他就是为了一年一次这般好羞辱她么。
就在她着急的时候,忽然发现春和冷峻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似乎身上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拧着眉头,精神不集中。她趁机过去攻击,春和格了两下,手臂到了中途都走形了,仿佛想拐往什么方向,可终于是没有,但在三心二意之下动作已经不能完成,结果就那样被笑笑放倒了。
笑笑看看四处无人——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要清场,因为通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仪态尽失的是她,这回难得反过来,一个虎扑,压在春和身上,叫道:“还服不服我?”其实她实在很想叫:“你从不从我?”
多年的郁气,一朝吐尽。
春和咬着牙关,绷紧了肌肉,还是难以控制的在地板上蹭了蹭,哑声道:“你放在园子里的都是些什么?”
笑笑道:“你肚子饿了?那是我小儿子的芋团子。”
春和片刻无语,脸上有种大彻大悟的表情。笑笑见他这副样子,大乐,一迭声的说:“封了当我七皇君,封号就唤作韶德如何?这个韶呢,可以解作韶容,说你德容兼备,也可以作韶光解,跟你的名字暗合……”
春和终于忍无可忍,一声大吼:“你先放开我行不行!”
笑笑见他脸到脖子一径红了,还道他不好意思,赶紧起来笑着安慰几句,春和却像中箭的兔子,三两下就不见了。笑笑很是纳闷,这家伙还敢赖账?不带这样的……
后来,他回来了。
后来,笑笑终于如愿封了他当韶容皇君。
后来的后来,笑笑发现他一个死穴,就是问他当时是不是有意败给自己时,无论问得多么巧妙,他都会翻脸。
到了很久很久以后,笑笑才知道,原来他不能吃芋头,一吃就过敏,而那天晚上,奔去看安苇途中又临时折返,饥肠辘辘的他,吃了有二三十个芋团子……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史书上出现了一个特殊的名词——芋团子皇君。
关于错过
兰陵悦送给过慕容媗不少东西。
包括身处困境时死不放手的勇气,对她裤子进行掠夺的霸王之气,如履薄冰的平衡姿势……似乎可以归纳成执着、情义以及勇气。
其中她最喜欢的是一块墨锭,上面刻了莲花,暗喻她的名字。她心念着自己,至少,在买这样小礼物的时候是。
兰陵悦知道莲生会喜欢,所以就买来送她。莲生虽然当了皇帝,可她还是常觉得她是自己朋友,当初一起合作从杀手手中逃亡,躲在自家庄园菜园子里并肩吃冷包子……她觉得她就是自己上辈子的朋友,可以一起上课,一起去饭堂,可以一起挑剔教授讲课的毛病,可以在寒冬凌晨翻墙出去觅食。她知道两人之间的墙越来越高,这是难以翻越的,可她常常会患健忘症。不过事实总是不断的提醒她,记性不好,后果很严重。
得知自己竟是黎国寻找的少年国君时,她心内隐隐喜悦,终于可以站在跟莲生对等的位置,虽然她不自卑,但时不时要仰视,到底辛苦。可见到她时才知道,间隙没有缩窄,反而逐渐变成鸿沟——莲生书房用的墨锭,跟自己送她的很像,不过有着细微的差别。
自己送的一块,侧面的莲花瓣少了几分神韵,到底不是出于匠师手笔。手刻的东西,怎么可能每一块都一模一样。
“皇上,这墨……还合用吗?”她终于开口。
“不错。”莲生回答得淡定。
“这墨虽是上好的松香墨,不过有个毛病,刚磨开来的时候,会掉细团子,得再把细团子磨开才能浓淡适宜。”笑笑看见莲生执着墨锭的手指不易察觉的紧了紧,轻轻说下去,“所以微臣觉得皇上磨墨的手势真是熟练,连这点都熟知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后来,慕容媗问起她探问黎国使者的事,她没全说实话,皇上的态度很是闲淡,看不出来是不是在乎。
再后来,她提出见钟仪,皇上允了。
再再后来,她设计放走了钟仪,皇上都知道,可装不知道,顺便把钟仪逼下悬崖。
墨锭总有用完的一天,再一次到御书房的时候,皇上书桌上换了新墨,往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莲生磨墨的样子。
她也再没有送她任何东西。
她们之间可以说的话越来越少,随着莲生隐秘心思的逐渐曝光,她觉得自己隐瞒她的事也不少,到底是谁辜负了谁,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无法瞭解。
清晨的浓雾总是倏然而来,谁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会走。
世事总是如此。
到了好多好多年以后,缠绵病榻的慕容媗,遣使者送来最后一样生日礼物。金红的缎子里面,静静躺着沉寂如古玉一般的墨锭,通身已被摩挲得微微发亮。
她轻轻触摸着那磨损已甚的莲花花瓣,忽然想起,原来很多事情,她们还没有来得及了解,已经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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