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顿医生立刻明白了，“哦，当然可以。总之，让我们先来看看他的身体情况。嗨，孩子，到我这儿来！”医生招呼男孩。那孩子观察了医生後，似乎满意了，正跑到一边去好奇地翻架子上的画册。
时影想起一件事，问医生，“您可不可以先称一下他的体重？”
“当然可以，来这边。”
时影过去把男孩领过来，让他站到体重计上去，把他手里的画册拿下来。
医生调整指针，然後大声读出数字，“哗！143磅！”
“什麽？”时影大吃一惊，“不可能！”
医生也啧啧称奇，“这样瘦小的孩子居然如此重，真是不可思议。”
时影张大嘴，作不得声：他明明踏雪无痕，可是居然跟自己一样重！
男孩不大有耐心久站，很快跳下来到时影手里抢那本画册，打开来看，津津有味，边看边笑。
医生有趣地瞧他一眼，对时影说，“让他看，我们先来为他填一张体检表。”他取出表格，拧开笔，“首先，叫什麽名字？”
时影与他面面相觑。
男孩手里的画册是一本地理杂志，时影低头瞥一眼，看到大幅图片：澄澈的天空下面，层层石灰岩间开满黄色与紫红的花朵，原来在介绍爱尔兰巴伦的地貌。时影心里一动，脱口而出，“凯斯。”
“叫他凯斯吗？”医生点点头，“好。”
那男孩忽然自画册中抬起头来，嘴唇微张，迷惑地看时影，仿佛受到召唤。时影微笑起来，摸摸他头，“你也喜欢对不对？”
新上任的凯斯男孩眼睛笑得弯弯，抱住时影的腰，在他身上蹭了蹭头。
体检花了不少功夫，威斯顿医生说，“心脏肝脏和肺部都正常，骨骼没问题，血压也正常，皮肤很好，没有伤痕，也没有营养不良的现象，他不吃东西也许只是不想吃，我觉得问题不大，至於不怕火，大概属於一种特殊体质，这在医学上也并非没有先例，总之按目前的检查结果，这孩子没有大问题，还有一些精密检验待结果出来我再打电话给你。”
时影连忙道谢，招呼，“凯斯，我们要走了，过来谢谢医生。”
男孩跳过来，挂在他手臂上，向医生挥手。
威斯顿医生笑著送他们出门，问，“伊恩，你要留下他吗？”
时影怔一怔，扭头看凯斯，“呃，通常……应该怎麽做？”
医生摸著下巴，也很困惑，“我觉得应该报警吧？”
“报警……吗？”时影迟疑，“警方找到他家人之前，会怎麽安置他？”
医生耸耸肩，“不清楚，也许先住在收容所吧。”
“这样啊？”时影点点头，“我明白了。”
走下台阶时，时影觉得步履维艰，因为凯斯用力抱著他手臂，两人於是在雪地上一步一滑。凯斯扬著脸看他，流露出天真的忧虑。时影回视他，“你能听懂？”
凯斯张张嘴，两汪溪水般的绿眼睛里闪烁著泪光。
时影叹口气，“至少在检验报告全部出来之前，你可以留在我家。”
这回答肯定没能让男孩安心，他无声地睁大眼睛，晶莹的泪水顺著面颊默默滑下来。时影瞪著他，半晌，苦恼地说，“可是我们总要找到你的家人啊……好吧好吧，那麽在找到之前，你就留在我家好了！”
凯斯闻言破涕为笑。
时影呻吟著发动车子，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男孩在座位上开心地手舞足蹈，若非空间有限，时影猜他又会跳起那滑稽的舞来。越野车拐出街角，等信号灯时，时影看到路边商店的招牌，都已经开过去了，他突然眼前一亮，又拐回来，拉著凯斯下了车。
这是一家电脑商店，一进去时影便问售货员，是否有带摄像功能的电脑。
这里当然有。
时影高兴地揉揉凯斯的头发，“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好主意！让网络来帮忙找到你的家人。”他让凯斯在电脑摄像头前面坐好，拍照，上载。不用五分锺，帮一个绿眼睛男孩寻找家人的消息已经发布出去，照片里的凯斯瞪著眼睛，有点呆样，但非常可爱。
“至少现在我的脑袋还可以用！”时影轻声说。
趴在屏幕前傻傻注视的凯斯回过身来，抱住时影，一脸依恋。
“什麽？你在安慰我吗？”时影笑出来，“你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家夥，确实可爱，可是……”可是毕竟有一天也要离开的。
就像他自己，不久也会离开啊。
（4）
换做三个月前，时影相信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把凯斯送去警局，他不认为那时候自己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更别说还需要热情，来应付这个奇怪的孩子，想到这他甚至有些庆幸，──虽然并不知道这庆幸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凯斯。
有人陪伴日子好过得多。
凯斯活泼的令人发笑。时影几乎没见他好好走路过，总是跳来跳去，十次有八次会带翻身边的某些小东西，又喜欢抱著时影的手臂跟他到屋子附近散步，树上积著厚厚的雪，时影一眼没看见，他就会去摇动树干，雪啪啪落下来把两人埋在下面，又从领子里凉凉地钻进去，还没来得及责备他，他已经爬出去兴高采烈左扭右扭，然後跟著阿布跑远。
凯斯跟阿布很合得来，两个常常滚做一团。有一次凯斯整个人趴在阿布身上，抓著它脖子上的毛从屋後雪坡上飞奔下来，把时影吓了一跳，脱口喊出来，“凯斯快下来！你会压坏阿布！”可是大狗举重若轻，时影这才想起凯斯那奇怪的体重，异常纳罕。假若把这种事告诉媒体，怕凯斯也会成为世界未解之谜其中一个吧？
而这个谜对时影有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依恋，不管他在做什麽，半个小时内必定会回到时影身边靠著他赖一会儿。所以时影从浴室走出来时，正看到凯斯坐在门外眼巴巴等著自己，──这种现象异常新鲜，时影不禁失笑，笑完了他发现一件事。
“凯斯，你好像……从来到这儿就没洗过澡吧？”时影若有所思地看著凯斯身上那件棕绿相间的大衬衫和布裤子。
凯斯歪歪头。
“我怎麽会疏忽了这个？”时影皱眉自语。他过去拉起凯斯，把他往浴室里推，“马上去洗一下，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
凯斯探头看看还冒著热气的浴室，用力往後躲。
“喂！不可以，快进去！”时影瞪他，“再不洗你就臭了！”
可是凯斯居然双手双脚扒在门框上，苦著脸，一步也不肯挪。
时影好气又好笑，抵近他面孔质问，“你这是什麽意思？”
凯斯抬起那双大得离谱的绿眼睛，里面全是无辜和委屈。
“这次不行！”时影笑起来，“这次你掉眼泪我也不会妥协，我是可以对迷路的家夥报以同情，可你别做梦我会姑息一个脏鬼。”说著他去拽他。凯斯用力挣扎起来，嘴巴大张著，简直恨不得尖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