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2)
她拍下司机哭丧着脸检查凄惨的车子的照片,“出师未捷身先死,高架通车第一撞”,很耸动的标题,这张照片的取景也够惨。她又仔细看了下,拍下没有转弯和时速标志的路况特写。
拨打了110,还打了六点开始的交通广播新闻的主持人专线,在问明白所有应该有而没有设的规范以后,年轻的一对男女主持乐坏了,他们最喜欢这种看起来很惨、又没有伤亡的事故,出交管的丑很爽。
是的,她的主业是PUB里工作时间最少的服务生,副业是通宵节目主持人和兼职摄影文字记者。
既然他认定她是个可以买的服务生,她就是吧,只要他一直想得到戴套子,以免把乱七八糟的病传给她。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身体很美、很诱人,用度也大方,是个好情人……
胡乱想着,她回到拼死拼活买下,正焦头烂额还借款的小公寓,面积虽然只有那件大房子的客厅大小,但地段良好、装修精良,布置得宜、电器齐全,所以单价也惊人。
打开空调,将五百字的短讯文字和数码图片传给报社以后,就立刻脱衣钻进床罩,她习惯室内的温度保持在二十六度,不知为什么,这样做很有优越感和安全感。
疲倦像泡泡一般的涌上;她合眼,很快睡着。
中午的阳光透过白纱窗帘撒进房间。她被饥饿感惊醒,睡了五个多小时。后天是周日,没有夜话节目,可以睡上一整天一整夜。在这个节奏加快的城市里,睡眠成了奢侈品。
跳下床,匆匆洗漱完毕,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打开热水器,出门上工去。
下午的PUB人不多,倒有来喝下午茶的。她会做点心和花果茶,要求的时薪也少,基本午后开门的店里只有她和一个男服务生在看顾。
“十四号桌,鸡排套餐。”
她一见点菜单,立即从冰箱里取出食材酱汁,扔进油锅,热好配菜,舀了碗汤,全数放在漆器托盘里让服务生端过去。
过了二十分钟,空盘端回来,她正待洗刷,有个脸色不好看的人坐上空无一人的吧台。
“怎么没上班?”怎么下午才吃饭?她想问的是这句,但听上去像女朋友说的。她不是,所以不问。
“刚谈完事情,过来看看。”
看什么?她没搭腔,继续的把餐具从洗液里捞出,用清水清洗。
“你平时住哪里?”他理清自己的问题,从一个看上去不大但关键的信息入手。
“市区。”她简单的回答,望过去他的桌上什么杯盘也没有,“要来杯咖啡吗?”她擦干餐具放入消毒柜,再净手,熟练迅速的动作令人惊叹。
“一杯蓝山清咖。”他只喝这个,清醇,又不至于太酸苦。
“为什么不住在那套房子里?”
“不喜欢。”
“就是不喜欢,你在外面租房子?“他讲得有点像男友的架势。
她不理,“不方便,也不喜欢。“
“那我给你买部车?“
“我讨厌机器和发动机。“
他气结,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说服这个固执、我行我素的女人。她每个月固定的从他给的信用卡里提一小笔钱,像给他看房子兼陪寝的高级家政,也许比“行情“还少。但他聪明的体面退场,毕竟放在她身上的心到底有多少,他自己也不清楚。
看看表,四点不到,打工的大学男生很守信的提前来接班。脱下围裙,她正要离开,他立即买单,连找零也不要,赶上她。“去哪?我送你。“他决定找出让他戴绿帽的那个男人。
她瞪着他,见他不让步,耸耸肩给他当司机的机会。公司是他开的,可以不去上班而不用担心扣钱。
车子停在一家新开不久但名声响亮的私立医院。“你病了?”他脸色阴晴不定,“我陪你去。”
她瞥他一眼,“不用你去。”
“那告诉我哪里不舒服?”他自认很体贴了。对可以买的女人他从不假辞色,但她不一样……她也不是那一型的。
“妇科。”她冷冷吐出两个字,开门下车,甩上车门,留下一个尴尬的男人。
第 3 章
直接找到心理咨询科,三十多岁留洋回来的女博士医师在接听咨询电话。国人还不习惯看心理医生,于是医院改成声讯电话咨询,当然还要预约,以显示职业医师的派头。不过廖医师还在当地的医学院教书。
“阿月吗?” 医师的声音很沉稳,让浮躁的心情渐渐冷静下来。
“是我。”坐下。她们约好了谈广告的事。
“我这几天都听你的节目,很有内容。” 也令廖医师倍感压力。两个人,一个在实务、一个在理论,都有相当的实力,她如果不小心,会给业余心理顾问拉下马。不过这也激起她已经快熄灭的斗志,一个在她眼里旗鼓相当的对手搭档。
“谢谢!你们医院对我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
“我的坐堂可以改为周六晚上吗?”直接让医师在有档次的节目中客串两个小时的嘉宾,也是广告的手段之一,同时也提升了科室和整个医院的声誉。
“可以,但节目前的广告时间不能多,就十分钟。”
“十分钟也够了。” 廖医师点头。
“那我这个礼拜先放录音和预告,下周六等你来做节目。”
“我很期待跟你合作。”
“我也是。”礼貌性的握握手,她很难说清楚对医师的观感,只要对方够专业,不会丢脸就好。
事实证明,廖医师的人气旺到电台乐意为她增加一档短期的知识谈话节目,时间改为晚上的黄金档,医院不失时机的提供热线电话的奖品,营销的很是得力。而她也从个主持夜话的边缘人,晋升为当地的“名嘴”。
有些开黄腔的听众,在夜话时会被巧妙的挂掉,而在正规节目中根本不会出现在电波中,这回是导播的工作了。
她已经和他有两个礼拜没有见面,他也许在其他城市的分公司——听上去规模不小,但现在的挂了“高科技”之名的公司,能活下去、长大的又有百分之几?连财大气粗的外资名牌都铩羽而归,更毋论腹背受敌的内资企业了。
他也没约她。信用卡上的余额倒是保持某个数字,看来他还记得她,没有停止也没有收回。
她叹气,这人脾气比她还大。不管了,打印了一份附卡的交易明细,计算了下,一年时间居然“拿”了他如此多。这个社会其实对男性也很不公平,为什么一样的享受,还是得男方买单?再翻出自己的几张存折,不同银行的存款余额在极端的节俭下是笔不小的数目,够付两年的贷款了。
不知何时,她有些倦了。如果把款子都退回去,他会不会立即杀来她工作的PUB问罪?可她何罪之有?对自己诚实些,她还是想念他的。
一则短信传来,“十分钟后,老地方见。”
是他。她想了下,还是去了。但泳衣扔在家,来不及取。权当看一场并不美的泳装秀,因为泳池里的男女,身材好的也不会天天坚持锻炼了,常客大都不太能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