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春香(14)
白桦看看她,明白在做这样的决定前,必是考虑再三。
“祝你好运。”
“谢谢!大家都一样。”
请祝我好运!
第 8 章
事情是这么发生的。
某夏姓老同学、老校友、老朋友在一起吃饭时,抓着白桦讲了半天的结论可能是——但不一定确实是,不可能的概率应该不超过20%——想和她有进一步的“关系”,通俗的老式说法就是“轧朋友”。可她半点也没结婚的打算:不到三十大关,死也不考虑!
望着他,脑袋里转着拒绝的理由,嘴里却冒出:“我讨厌医生。尤其是不学无术、耽搁人性命的医生。”
“……什么?”
医生是种职业,从业者的能力和医疗机构的设备高低有别。不可能每个医生都是救死扶伤的白求恩,或起死回生的扁鹊。
“我爸爸死于丹毒。”
其实是他是死于彻底的绝望。外婆曾经露出过一句,说她的女婿宁愿回部队打仗,也不想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在乡村发霉老死。
“不大可能吧?应该还有其他的并发症。”真是笑话,丹毒会死人?
“当时的卫生所长也这么说,但等他同意把我爸爸送大医院的时候是休息日,值班的医生根本只上个药挂个水,等主任医师上班已经迟了。”
她实际想说的是:我既无美貌又无背景,和我在一起没有好处。
可人们总会发现,说出口的和真正想的、不一样。
他冷冷地注视,仿佛看透她的想法,犀利地令人不舒服。很快的,他收敛一切情绪,回归成淡漠沉静的职业医师。“好吧。对了,这次的高中校友会你和陈卿要参加吗?”
“谁召集?大概要请哪些人?”反射性的抓住要点。白桦无法控制自己对轻重缓急的不同事务的反应。虽然这个优点让她在工作时得心应手且颇受赏识,但到了生活中,就成了理智过头。
而他非常聪明地利用来转移她的即时注意力。“都是S大经济系和电子工程系的几个人提倡。我想他们会按通讯录发请贴的,都请留在本地工作的同学。”
白桦皱眉。发请贴邀一堆连认都不认识的“校友”?而且不是由校方、而是由学生自己组织?“搞得这么大?”
“没办法,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走到哪里都能找出些亲戚朋友的线索。你想,大家刚工作不久,都急着找关系门路……别皱眉头,你也会动心的。”
她叹。是的。但没问为何每次都是他先一步知道。“如果他们想到叫上我,我也会去。”
“要带钱去饭店,一人一百,AA制老少无欺。”
“不贵。”
然后他走了。她也回公寓。
只是,他到底有没有弄明白,她在拒绝他?
或是她有没有讲清楚不考虑交他这个男友?
呃,也不对……她婉转了半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而,最最麻烦的是,这种一个礼拜一两回的电话、吃饭、聊天、帮忙等等玩意儿,算不算“轧朋友”?
若说手拉手看电影这类模式连大学生都不屑一顾,那……问题是,一般的“男女朋友”是如何相处的?
白桦陷入空前尴尬又诡异的挣扎矛盾之中。
算了,先解决“和平”的离职,然后是说服陈卿先把学位拿到手再说,还有新的总务工作到底是后勤还是类似采购性质,再来就是新招的接替自己的人到底能不能满足老总的挑剔胃口……不过在这些有个结论以前,她想先和经验比较“丰富”的戴悦聊一下有关两性社交的话题。
十五六的男孩子会对喜欢自己的女生摆脸色、暗自得意的同时在同伴宣称念书是最重要的,而年轻的女孩子大多会对男生的外表与幽默感兴趣;二十来岁的男性青年会对交新女友欢呼跳跃,可相对的是这个年纪的女性青年更多则是冷淡理智现实,她们考虑的是学业、家庭与经济安排。
白桦早过了十七八的思春期,对牵手浪漫已没有任何绮想。而随着年龄绝对值的上升、看人看事物的能力变强,以及看到、听到、想到的种种不尽人意之处,要她撇下思虑、放手去谈一场纯粹的恋爱,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又没有泛滥的荷尔蒙作用或是无处发泄的欲望压力!
先问问已婚的“前辈”再说。
自己有多久没去“关心”戴悦了?白桦有些汗颜。平时都是对方打长途到她单位聊天问候,在她决定辞职再找工作的时候给她打气,回家看父母时也会和她上茶馆打发一个周末下午。
然后,一个惨淡的中午,白桦利用单位电话打过去表示一下,顺便想问问对方婚前是如何与男友相处时,戴悦在电话中平静地说:“我要离婚了。”
白桦急急忙忙赶到火车站,好不容易挤上一列没有座位的拥挤长途列车,在一群从家乡赶回城市找工作的年轻人中争取顺畅的呼吸。
“你都不来看我!”戴悦只抱怨这个。“不过幸好你没喝喜酒,不然现在会很尴尬。”
“我对你的前夫不感兴趣,喝不喝酒也无所谓……哎!好歹我把实习补贴都买了礼物送你了!”
戴悦笑开,倒不见太多的忧郁。她指了指招待客人的精美瓷杯:“呵!所以我把那套咖啡杯随身带啊!”
白桦几乎坐立不安。戴悦另租的房子很小,当然与这个浮华城市的高昂房价直接相关。
“不跟我说说?”
戴悦叹气,“我和爸妈说得已经够多了。”
“他们一定是最难过的。”
“错!因为如果我不离婚,他们可能得资助亲家母再婚。”
白桦瞠目结舌。“再婚?要你家出钱?”
戴悦只摇头,“我不这么讲,他们会轻易同意吗?”
“你离婚和你爸妈有什么关系?!”
戴悦嘲讽地看她:“等你结婚不到两年就离的时候,就会发现:财产、孩子都好办,可老爸那一关没法过。至少对我爸来说,女儿离婚和被强奸都一样的没面子。”
“……我只有妈妈和外婆。”
“一样。”戴悦冷淡道。
“那孩子呢?总是跟母亲的呀!”
戴悦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儿子的奶奶死也不肯放手,那我就让她去带、还不用付抚养费,不是很好吗?何况儿子没有爸爸的话,会人格发育不全的。”
什么见鬼的理由?我还心理不健康呢!“那——如果他被后妈虐待呢?”
戴悦咯咯笑,“请问有哪个脑袋清醒的女人会受得了这样的婆婆?除非她能证明自己一定生儿子,能包下全部家务、收入非常高又会把钱都交给夫家。”
啥?!什么跟什么嘛!这种狗屁要求谁乐意?!换了她也会火速办手续。“你的前夫没这种魅力。”不是超级帅哥,更不是大富豪。
又喝掉一壶苦涩难以下咽的清咖啡。白桦一点不敢说她讨厌劣质速溶咖啡里的烧焦菜叶的怪味道……可戴悦需要这个。即使她一脸无所谓的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