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热闹了一会儿,眼看着要到午饭的时间了,护士进来帮沈醉拔针送药。
苏母提议让沈醉先好好休息,沈家二老刚下飞机也要好好休整一下,吃个饭,然后再回来看沈醉。
沈母本身是老资历的医务工作者,沈醉的那些病症她听一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急性肺炎如果送不及时会出人命,送的及时,就要靠慢慢养了。看看女儿说了半天话确实也累了,对苏母的提议也就没什么意见。正好护工阿姨也把沈醉的午饭带回来了,他们走了也好让沈醉安心吃饭。
但是找了一圈,发现沈际没回来。
贺音主动出门去找,刚出了病房门走没几步,就看到沈际从走廊侧面的洗手间里走出来,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走进了贺音才发现,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味。
沈际并没有烟瘾,只有与人应酬或者情绪不稳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根,后者很少见,大半是前者。
“你抽烟了?”贺音有些担心。
“嗯。”沈际环上贺音的肩膀,“刚才去找了姑姑的主治大夫。”
贺音想那大概是和医生说话的时候抽的,也就不以为意。
打开病房的门,里面的人正好也要往外走,一来一往贺音也就忘记了这个小插曲,笑着在婆婆和苏母他们的谈话间应答,没注意到沈际看向宋墨的别有深意的眼神。
苏母虽然行事低调,但在嫁给苏阑父亲之前也已经是个很有能力的女强人,端庄稳重,长袖善舞。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吃过午饭,带沈醉的家人到安排好的酒店下榻。本来是想让老人先休息一下,但是沈醉提过苏阑的爷爷也在住院修养,出于礼貌,也是想见见苏家的大家长,沈家人提出要去探望一下老爷子。
一切都很自然顺畅,两家人的初次会面相处的也很和谐,只除了签约完毕今天正在应酬的苏阑迟迟没有出现这一点之外,一切都堪称完美,气氛也在两家人的经营下变得很热烈。
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沈际和刚下飞机时迥然相异的灿烂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他甚至热情的和宋墨交换了联络方式,相约这几天有空一起坐一坐聊一聊,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完全忘记了当初的婚宴上,这位宋大哥是怎么起哄灌他酒的。
宋墨也许不了解沈际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绝对能看出一个人的是不是正在对他用什么小心思。看起来沈际对他到不像是有恶意,更像是单纯的好奇。但是,对于某人来说可能就不见的是好事了。八成是那位护工和沈际聊了些什么,让他有了什么想法吧。
目前的一切似乎都向着苏阑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但是,谁知道呢?
宋墨的心里一瞬间闪过些风凉的念头。
放下电话,沈醉重新躺回枕头上。
爹娘他们去探望苏阑的爷爷,场面她可以想象,应该和井冈山会师的热闹有可比性。
亲人到了身边,哪怕并不在眼前,只要知道他们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有种踏实感。
房间里有空调,但因为自己热伤风的前科,医生不建议使用,只敞开了窗子,让温热的自然风吹进来。
床头柜上的花瓶里,现在只有大束大束的红玫瑰,是苏阑让花店每天送来的。而宋墨自从看到了苏阑的玫瑰和他自己送来的香水兰共处一瓶争奇斗艳之后,就改送水果,不再送花了。
沈醉其实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她用力的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苏阑之前有没有送过她花和礼物,大概是没有,而她大概也没送过什么礼物给苏阑,除了把自己打个包从家乡快递到这里。
和懂得讨人欢心的宋墨相比,她和苏阑大抵都是那种很没有情趣的人。
只是这个时候苏阑忽然的识情知趣,却让沈醉很难单纯的感受到被讨好的欢喜。
她赌上自己,来到这里,以为自己很有勇气,但到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也许苏阑还高高站在那个镀金的高塔上,是她自己自惭形秽爬不上来。
开始被苏阑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态度激怒,她未尝没有坏念头。想要效仿一下少年时毒害她到现在的言情小说情节,想找个机会让父母来带她回家,想看看苏阑是不是真的在意她,想等苏阑用真心去找回她。
现在想起来,简直是很傻很天真的念头,感情要是能用剧情设定,那么哪里还有那么多人阴差阳错间错过了曾经的那些缠绵悱恻。
如果妈妈他们知道并不是苏阑送她来医院,甚至她连续高烧了两天苏阑都没有发现,那么当初她想的那前半段的剧情也许会真的上演吧。但是很奇怪,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有意无意的隐瞒了这些事情。
一个人待在一间屋子里面难受的几乎快要死掉,明明晚上有人睡在身边却无人理会的那个感觉,不仅痛苦,而且难堪。
就好像她溺水挣扎,可是她向之求救的那个人却没听到她的呼喊,径直从她身边船行而过,眼中只有远处的鱼群。
那两天混混沌沌的已经不太记得,但她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听到墙壁上挂钟发出的滴答声。心底的软弱被那样的寂静和失望灰心无限放大,就算有多少自信,也会被腐蚀磨损。
她不想让自己的妈妈爸爸他们知道,她自找了这样的委屈。
也许,在心底的深处,她还抱着希望,不想苏阑的形象一来就被毁灭殆尽,毕竟,在任何爱护女儿的父母眼中,这样的疏忽都是不可原谅的。
在没有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可以看得很清楚,不会对感情和某一个男人这样那样的没骨气。但是她看错了自己。谁和谁都没有什么不一样,区别只在于有没有到了那个情境里,有没有遇到那个人。
她实在是喜欢苏阑的。
喜欢那个安静内敛的男人,喜欢他骨子里旧式男人的情调,喜欢他居家的一面,喜欢他对于仰慕的长辈孩子式的依恋。
许多个喜欢混在一起,拧成一股绳子,无色无味,却捆住了她的心,让她变得不果断不可爱起来。
她和苏阑,坐在一架跷跷板的两头。她看重苏阑,苏阑看重他自己,所以她轻了,被高高的翘在上面。苏阑如果走开,她就摔下来。如果她主动离开,那么也许更痛的是她自己。
危机时间
文字有时会枯竭,沈醉很明白那种感觉,那个时候,自己笔下的东西干涩枯燥,没有生命力,说白了就是垃圾。但她第一次知道,一段感情原来也可以这样枯竭。
沈醉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还有先知的天分。昨天还在想苏阑和自己的跷跷板言论,今天就发现,原来这言论已经被付诸实现。原来摔下来的感觉真的痛,痛到她恨不得马上把那个跷跷板拆成碎片,恨不得从来没有人知道她在这个地方和这个人一起玩了一场蠢到极点的烂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