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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角(2)

作者:梵天Suzy 阅读记录

我从不曾有过和外国人用外语交流的经验,不知道能不能和老师交谈时般的流畅。“能用英

文吗?”

他很惊讶一个中国普通高中毕业的女工能讲英文,虽然他并不知道我只有在谈极熟悉的话题

时才有流利的语言反应。“当然。”

原来不是英美人,幸好!“其实就像在美国工作的墨西哥人一样,外地来的民工在本市工作也要承受相同的压力。”

他明白。

“不过至少这里的工人比其他地方的要活得‘体面’。我想这就是你们……恩……工作的目的?”

老师是个不得志的人,空有一身才华却埋没偏远中学,永远当个二级教师,即使她的学生外文能力都不错——她只教感觉,那种说英文像官员、说日文像唱歌、说法文就得像念诗的感觉,她说这是文化,只有了解了文化,才谈得上其他。可我只是个高中毕业的工人。如果她知道不成材的学生在这与老外谈人权,会高兴吧。我在帮她实现理想,自己这么认为。

他认真的记着笔记,一排排的字母书写非常漂亮。然后,他扫一眼四周,给了我两张名片,律师的名片和国际组织的名片。“收起来,”他说,“有什么想说的就发电子邮件或者打对方付费电话给我。”

我不会发邮件,不曾打过国际长途,更不相信他真会倾听我说的东西。恩格斯说过,文明只存在于同一个阶级间。我,没有资格和这样高级的人类在一起。

我是配角。

他走了以后,那个台湾女人很不高兴的抓着我问交谈的每一句话,其带着憎恨的眼神,像是抢了她的男人一样。这变态女人!

我还是忍耐着回答完,不会加以评论。不过没提我们有关人权的私人交谈。

“你弟弟要考大学是吗?”

我好象提过,因为那女人看见他英俊的微笑,一定有些嫉妒。“对,他大致问了我的情况。”

对方冷冷打量我一分钟,“女孩子,即使嫁人,也要有学历陪衬的。你们乡下的姑娘可能不懂;要知道,公司也是鼓励员工深造的,这不仅仅是人文关怀,而且也……所以……”

我很想骂到她脸上:你TMD才是台把子乡巴姥土匪婆;一听你的名字就知道没文化;对着法国人现狗屎美式英文显示自己多没档次,还得意你个头!

可惜想归想,我还是乖乖听训了两个小时,扮演傻瓜女工的角色。

好,如果找到你的小辫子我非整死你不可!

公主在学校如鱼得水,我是从表弟那知道的。阿姨当然希望儿子和这样上进的大姐姐多多交流。我只要知道她一切好、常问我的近况就行了。我没买任何通讯工具,而事实上我连手机也不大会用,只但过同室的女孩低头不停的按键发短信,边傻笑,大概在和男友通信。我的生活只有工作,和吃饭睡觉洗衣发呆,一个旅行袋里放着全部家当,像流浪者,不过我记得把存折加密码。

还有我想学电脑。高中的电脑课只留下些简单编码的印象,也想了解那花花绿绿的英特网到底有什么本事改变生活。

也许可以去上上课。

课长很支持我,还帮我调到品管部门,薪水多了些,也不用上大夜班。他说我给公司挣过面子,台湾总公司的林小姐还特地提起帮助我去念书。他是好意,可我又是一阵憎恶。

所以我决定去念书,学计算机,但没有告诉“家人”。

周末夜晚的课,让我无法赶回公司宿舍。租房太贵,住地下旅馆又不安全;无奈之下,在学校近旁发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茶馆,费用比旅馆便宜一半,又有饮料小吃无限量的供应,还可以趴在桌上打瞌睡;第二天回宿舍补眠。

于是日子又过去近两个学期。

公司在美国碰上反倾销,没有积极应对之下,损失惨重,销售少了近一半,管理层开始动荡。据说这次的官司即使赢了,也得有好几个月的惨淡期。这些名词我还是从报纸上看来的。在拿着报纸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还有意识的活着。因此两元钱的周报,我会花上整整七晚,仔细的、慢慢的、像考试时的教科书一样的读。

工资减少了两成;听闻总公司那陆续有不少重要的干部辞职或被炒。人心惶惶,本地的公司有几名员工走人;台湾不景气可大陆欣欣向荣,没道理和公司一起淹没。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养老金停交了两个月。

我也打算走了。

再次见到那个蓝眼睛,对了他叫连卡洛,名片上很可爱的印了个类似中文的名字。他为另一家公司工作。他约我到市区他下榻的饭店,一个年代悠久价格只有三星级的饭店,还是折扣很低的协议价,便宜到连我也住得起。这样的组织,其行政开支控制其实是很严格的。原来不是所有的老外都有钱。

他约我在附设的酒吧见面,但是没有点酒。我不是玩伴。

我们谈了很多。他问得天南地北,我回答到后来,才发现里面的逻辑相关性。他用心理学和法学的角度来引导我的思维随他的意志走。

我突然笑了,“你是律师,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

“我只是觉得应该做一些事情,对各方当事人都有利,而且对社会也有利。”

“学法律很有……意义吗?”我小心的搜刮不多的词汇。太深的中文他不懂,太深的英文我不懂。

“要看你如何运用来实现你的理想。”

他的蓝眸还是温和、迷人。我想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如此全心的敬爱一个人。

我发誓!这一刻,我发誓我爱他!

我们谈到深夜打烊的时候。他为我订了个房间和点心宵夜,我的房间与他的离开两个楼层。他是个绅士,即使知道我眼里全部是对他的崇拜。

即使多年以后,我还是默默将他当成我的导师。

第 3 章

周一回公司,我打算偷偷收拾自己的东西。行李中最重的是条年代久远的军用绿毛毯,还有不少的书。以后再添置法律方面的书,会更重。

九点半时,被人事小姐叫进去。卡洛说,如果他们没有理由辞退我而没有赔偿金的话,就要求仲裁,那时我决心学习法律,当个为打工者谋福利的志愿援助律师。

可人事经理讲了半天的废话,原来是好几个“有前途”的品管包括一个课长辞职,一下子招不到人——其实是薪水在其他公司都涨的时候不变,实在没有吸引力——让我暂代课长一职,等总部人事令下来就正式任职。我其实不大明白这样的台式人事阶级名称,后来发现这种安排原本就是一百多年前山西商号的作法。我真是孤陋寡闻!

我和我的公主范菁华是同一天生日,而因为我早入学一年,她比我大一岁,也因此她对我照顾有加——即使这只是我自己的想象,时间久了,就只记得好的一面,我的记忆完全将她美化了。

于是生日那天,破天荒请了一天假,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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