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努力啊!”
表弟比我早一站下车,临走前差点哭出来。我们已经有三年没见过了,连我也觉辛酸。我将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告诉他,然后目送他和导师、同学一起远去。这孩子长大了。
第 6 章
老板还是秉承一贯的节俭作风,找价位适中的商住楼,然后员工工作住宿同时解决,24小时待命之外,还可以省下一大笔异地住房补贴。所以我签吃喝、健身费用的帐单时一点都不惭愧,这就是我的加班费。曾几何时、我这不沾所在公司半点便宜的高尚人士,终于也被职场作风同化了。
这个城市与原来的地方、我的家乡,没什么太大区别,除了特别有钱的一样多,唯一令我依依不舍的就是价廉物美的各色宵夜美食,好吃又便宜。
望向镜子中的自己,来陌生的地方有数月,开始变得不象过去那个阴沉、少言的女子。也许是气候水土的关系。一身大胆的鲜艳细肩带露背装和绣花七分裤,脚趾上是星星闪闪的透明指甲油、配上白色的系带凉鞋,跑下大楼,去附近的小餐馆吃热辣宵夜,再顺便带一大杯子的凉茶,回来和欧洲联络货源。
还不到深夜,店里的食客大多是下班的人,或是附近一所夜校的学生。
正当我痛快的吞着红红的牛肉时,发现有个人在对准我看。有点面熟,除了客户,我接触的也就是大楼里的保安、管理员和房东的会计。在哪里见过?还是电梯里碰过几次?不过在这样的场合,我穿得像本地夜游的小女娃,他更是无袖T恤和沙滩短裤,实在不是套近乎的时机。我继续攻击另一盘茄子、滋溜溜灌光杯里的乌龙茶。那人起身从帐台要了一整壶的茶水,回位子以前先绕过来给我的小茶杯填满,点点头,回座。害我也得礼貌点回去。什么嘛,明明殷勤的女服务生已经打算来加水了。
果然,第二天下午,在“享用”过千篇一律的商务餐以后,乘电梯下到地下室找点心、补充冰箱存货时,碰上前晚那个人,这次大家都是一本正经的工作装,人模人样的,我穿裙子他打领带。他见我倒不意外,从公文包外面的夹层里迅速找出张名片递上,动作一气呵成,应该是使用了太多次。我尴尬的笑,“抱歉,我没有随身带名片出来。”
他打量一下我的衣服,没有口袋、只有手上的钥匙和储值卡,微笑,“YOUR FACE IS YOUR PASS。”
这算不算骚扰?比较老式的慢速电梯门开了,我立即跑出去找食物,而他下地下二楼的停车场。仔细看他的名片,范居衡,某“国际”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律师?讨厌!这城市其他的不多,就挂羊头卖狗肉的白领混混多。
不过真正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名片上的这个人为我公司一家国外中型供应商,打赢了场本来没有胜算的官司。
“你的方法真够损的。有没有人骂你汉奸?”
他假装想了下,“只骂我没良心,黑心肠什么。律师又不是法官,更不是检查官。我的使命是为当事人争取权益,只要合法,都可以做。不过可惜的是,这样的法子以后是不能用的,所谓妙计是只有一次有效,第二次就是愚蠢了。”
我气不动的摇头,最终还是禁不住向她请教整个案子的处理过程。
“法律这样东西,是需要创意的,你得创造性的去思考,不论从程序上还是从事实认定上,否则许多问题是无法解决的。而没有客户喜欢找常败的律师。”
我撇嘴,“我又不想当律师。”
“但你至少得学会保护自己。”
“……”
讲解了两个多钟头,庆幸的是公司没有事情找我做。“我是不是应该付你指导费用?范先生,请问您的钟点费是多少?”
“现在才问也太晚了!那就为我泡杯咖啡当咨询费吧。”
他是客气,但我可不敢高兴有免费的午餐,总要有代价的,何况他的个人“讲座”十分出色。
令人惊讶的是,范居衡的办公室有整套的高级家用咖啡装置。他问我怎么会如此专业的制作咖啡。我说在茶馆打工挣学费。
“怪不得你买东西很精明,你的老板一定很欣赏你。”
“……那是为了节约钱付学费!我有一段时间,每天只吃两餐茶馆提供的饭,不过工作餐的品质很好,他们不缺食材。
“……那时还兼了个教日本人学中文的工作……”我顿了下,差点因为搅拌时间过长而让上等的咖啡粉变成酸苦的浓缩液。
“……上夜班前后吃饭,早上去学校上三个小时的课,回宿舍一直睡到傍晚,买颗肉包子边吃边赶到家教的地方,两个小时以后去打工的茶馆。
“这样的生活非常规律,简直像修行。”
有点忘乎所以了,因为极少有人来问我的“奋斗史”,赶紧打住,不能因为对眼前的人有些好感而透了自己的底。我熟练的打奶泡,利索的倾入ESPRESSO黑咖,再撒上巧克力碎粒,“要糖吗?”他摇头。一杯调味咖啡放在他面前,只是杯子不怎么相配。我已习惯了茶馆里饮品的精致。而他是个精致的现代都市雅痞。
“别露出一副同情的样子,你用一年的时间念出LLM的时候,会比我轻松。”
“至少我没有生活上的压力。”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嘿,我做的咖啡很难喝?”
“不,好极了,非常专业。你自己为什么不倒一杯?以后你帮我泡咖啡,一切原料由我提供,好吗?”
“我不碰会上瘾的东西。”而且浪费钱。
“……真是好习惯。看来我是来不及纠正了。”
“你是不需要纠正。”
“你对我有偏见。”
“你才曲解我的意思呢!”
我的无绳电话铃响,又有工作了。奇怪的是,以前总是精神奕奕的杀往战场,今天有些意兴阑珊。这人对我的影响太大了!
于是以后的一段日子,我除了办事,几乎不出门,埋头工作、读书备考。一方面是律考在即,另一方面是不想和范居衡有过深的交集。经验证明,除了伤痛,他不会给我其他的慰籍。
其实他没什么不好的。
回原户籍所在地考试,全国统考调整以后,更像古代的考功名,整整两天,昏天黑地的埋在考场,将脑子里所有的知识榨干。连当年的高考都没这么痛苦过。原来在事业而非父母期望的压力下,人的潜能毅力可以发挥到几近极限的地步。
考晚的傍晚,又匆匆赶往机场,乘红眼班机回南方,因为第二天下午有个新客户的约见,老板对我寄予“厚望”,因为他没把握能抓到,怕自己亲自上场没有成果比较难看,于是扔给我这可大可小的‘全权代表’,输了也不难看。
果然这新开发的日本客户麻烦得紧,挑这挑那,我谨记老板关照,当他们有条理的挑剔时、就是要求降价,如果胡乱挑剔就是完全没有诚意、可以扭头就走。所幸的是客人问了一堆本来和贸易中介商没有任何关系的生产细节,而我有在台湾人开的工厂干活经验,台湾人本来就是全盘学的日本,我甚至兴致来了和对方的工程本部长大谈库存与生产的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