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直望老总,“如果公司希望我去新胜置地谈这个合同,就应该调我去销售部,而且和我书面约定提成。否则,只要有对我作人身攻击的言论,我会告对方诽谤!”
平时不大说话的林秘书一发飙,果然是雷霆万钧,震得所有人变了脸色。
“林秘书,在收到对方全部货款以前,公司是不会付你一分钱提成的。”财务经理显然认为这火气是冲她来的,毫不客气的反击。
“公司的制度里,有关于提成的规定,我记得好象不是像常经理说的那样。不过呢,跟客户催款一向是财务部管的事情,和我没有直接关系,是不是?”林灵把刚才慷慨陈词的气势硬生生压下,温和得让对方冒冷汗。常经理的权力来源于她和手下收钱的本事,因此常常在销售人员面前趾高气扬。而如果林灵真的对客户有影响力,可以轻易的让她玩完。
“够了,常经理,你不需要管销售的事情。林灵,你很有才能,对公司的产品也很了解,如果愿意就调到销售部吧。其他的事情再谈。”
和新胜置地的几名主管人员交谈,倒是收益不浅。作为销售,林灵应该站在公司的角度考虑经济效益,但如果不管顾客的利益,再精打细算也是没有用的。她考虑了下,决定对公司提出改进建议,将现有的产品增加些功能。
草草在厚厚的笔记簿上写下几条意见,已经六点。对方即使在老板抽不开身的情况下,还是很尽责的邀她一起进餐。他们大概还不曾有过什么谣言;即使有,也与她无干,她向来用实力说话。
餐间,林灵开始有意识的了解房地产业的运作。做个热情的听众,适时提出些有分量的问题,几个负责建造和物业的经理人都十分起劲的向漂亮女士介绍多年的经验。
“那,如何定价才能保证利润呢?有这么多不确定的成本因素,也很难用财务报表预测。”
“预测什么呀!我们往市场上可以接受的价格报,绝对不愁亏本。”
销售马上反对,“你知不知道四分之一版的广告有多贵!做一次广告能卖出去三四套房子已经很不错了,我们都是整版整版的广告,才卖得出一大半!”
“为什么不开房产中介店?这样新房子的广告费用可以省很多。甚至还可以和贷款银行联手,直接在银行里设摊做宣传。”林灵觉得自己的相法也许有点用处,至少成本不那么大。
所有的人都瞪着她,半晌,销售经理直抓住她的手,连礼节都不管了,“林小姐,你再想想,再想想!老板总是说我们没有脑袋,只会照别家的方法,业绩上不去大家不但没奖金,还要扣工资……”
林灵很吃惊,只听说这家公司找来香港的公关公司炒作房产,生意看上去很不错,可还是缺乏最基本的东西——真正会付全部的房款买房子的消费者。
原来,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苦处。
贵族
洪胜新相信缘分,因为做生意的有时不得不相信命运。每次有人向他介绍向往已久的老式小洋房时,不管房主卖不卖,都会去碰碰运气,他看准了这样的房产放得越久越值钱。不过,当他站在绿影婆娑的精致花园外,背对宁静的、弯曲的古老街道,呆望向正在园子里修剪长青灌木的女孩身形时,彻底相信了人与人之间注定邂逅的命运。
那个见到她时总是工厂制服和长裤的年轻姑娘,穿了白衬衫、绛色百摺长裙,及耳短发上别着银色的发夹,在三十年代建筑前,恬静、优雅。
洪胜新觉得自己像走错了时空,或者不小心闯进拍电影的现场。林灵古典的凤眼对住他,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她皱眉,同时将对方从呆楞中唤醒。
“有人说这条路上有幢漂亮的小洋房,保养得非常好……”
“不卖。”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洪胜新苦笑,“我只是喜欢这类的建筑,不一定要买。”
“有很多人向我提出。”
“哦?你怎么回答?” 洪胜新走进花园。他发现自己很喜欢逗她,以看她不高兴为的抿嘴乐,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我死了以后会把房子捐给政府。”
好伟大的志向!“你立遗嘱了?”
林灵显然很生气,“我还年轻!”
洪胜新耸肩,“能打扰几分钟吗?请务必满足我的好奇心吧!我对七十年以上的漂亮房子没有免疫力。”他说话是表情很无辜,一副无害的样子。调查里说,这栋房子只住得一位女士。若不是这里就在使领馆区、治安很好,他会担心她的安全。
最后,林灵想到以后可能靠他吃饭,还是请他进去喝杯咖啡。
所以她要这么努力的赚钱,洪胜新叹息的打量高挑客厅中发亮的桃木地板、白花边窗帘、黑色的大钢琴,还有正经的西式咖啡杯。
林灵小口的呷着咖啡,很享受的样子,洪胜新被香浓的气息吸引,即使不大碰这种外来的东西,也凑兴的喝了一口。这口比较大,所以几乎当场吐出来,几乎。如果不是她的也是从同一个壶里倒的,他会以为她是在整他。“你的咖啡里不加糖?好象还有奶粉一类的东西?”他以为咖啡就是棕色的、甜甜的饮料,可没想过看起来像中药喝起来也像中药的玩意。
林灵看他的眼光很惊骇,“加糖?我从小就是这么喝的。”又是场不愉快!见洪胜新努力想摆脱嘴里苦涩味道的扭曲表情,她笑了开,难得的没有讥讽或冷漠,和年龄十分相符。“你以前大概都是喝上海咖啡的吧,里面放了不少白砂糖和奶精。”她动作迅速的冲上壶温度正好的菊花茶,倾入乳色的瓷杯,风格和咖啡杯完全不同;杯子底下还垫了块手工钩花小垫子,白色的流苏精致的散在深色餐桌上。
“你家的生活很讲究。”这样的旧式房子,旧式生活品味,连服装、表情都是五六十年前的。
摆放餐垫的手顿了下,“我只是按照我外婆的方式过日子,替她继续活下去。”现实生活中,早没了悠闲与富贵,每一样东西都要靠自己双手去争取。祖孙两人,除了血液中残留的、仅属于这个城市的骄傲,就什么都不剩了。
“你外婆以前一定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孙女很像三十年代的淑女。对了,你的英语那么好,也是外婆教的?”
“她是教会女子大学毕业的,从念书开始就用英文上课。所以我小的时候,同时要背唐诗和英文古诗。”
“……很了不起。”幸好老人家已经作古,不然他大概是不允许登堂入室的。
两个人之间陷入冷场。
“对了,洪总,这笔定单完成我想换个工作,你的提议还有效吗?”南方人你和您本就分不清,而且她对他叫惯了“你”,一下子改为尊称,大家都会很奇怪。
洪胜新是有些激动的,就像千金小姐终于肯点头和穷小子约会,“当然,当然!”他正要用手拭去嘴角的菊花茶沫,贵族女主人已经递上柔软的丝手帕,把个好端端的企业家的自信心,贬到吐鲁番。他们两个,有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