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如露(4)
被讨好的对象奚落也就罢了，竟然还……
“咕咚”一声，没有等雷劈到，霍老头直接晕了过去。
子虞皱着眉头瞪了霍老头一眼，对正在搀他的甄洛说：“老头儿最近太累了，坐着都会睡着，别管他了，我们来谈正事。”
“真的是睡着了啊。”甄洛探到霍老头的脉象平稳，便松了手，由他倒在禤上睡去。“什么正事？”
“把《朝露》这戏给我吧，我一定给你演个开门红。”
甄洛头也不抬：“不要。”
“为什么？”子虞想想：“除了榜首赏金的一千两银子，我再给你一千两。”
甄洛拧眉瞧着这个意气飞扬的男子，看见他刚才座前矮几上倒成一圈的糕点，想起今早嚼得心满意足的油条，心里忽生厌恶。
不过是个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以为世上的东西用钱统统可以买到，把唱戏当玩票，如果让这样一个人去唱《朝露》，那么《朝露》成了什么？写《朝露》的人又成了什么？
她沉了脸：“我不要多余的钱，只要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把本子交出。若是不能答应，一切免谈。”
子虞有点恼了，这人怎么就这样不识好歹呢。论容貌论唱功，自己有哪些比那个过气的戏子要差！连赏金都翻倍了，还是不肯，这不是有意刁难，坐地起价吗！
一时他脸色也不大好看了，“赏金就这么多，不能再加了。别忘了，你的东西才只有一半，还没有完成呢。若不是让我来唱，什么春江公子冬湖先生的，统统唱不来。”
甄洛一挑眉毛，冷笑：“是么？我就偏偏不给你唱，你要唱就找别人的本子。”
伸手一抽，那薄薄的本子已抓在手里，转身就走。
“喂！”子虞气得跳脚：“我哪里不如春江公子，你说句良心话！”
甄洛顿了顿脚步，只丢了句：“你哪里都不如他！”
第三章
甄洛出了一帘风月，让冷风迎面一吹，忽然觉得一丝后悔。
一千两银子呢，不，是二千两！就这么一眨眼就化灰了。
如果……那么……
不过她一向不喜欢如果，既然出来了就不打算回去了，大不了还去保镖。这回去扬州，自己老早就想去逛逛的地方，看来是这次是好机会。
她走了一段，觉得异样。她在闹市东瞧瞧西看看，消磨了好一阵子，才不动声色的拐进寂静的巷子。
一转身，后面堵了五个人。
“把戏本交出来！”领头的大汉双手交握，勒得指节咯咯作响。
“这小子还长得蛮俊的。”旁边的猥琐男子垂涎三尺的盯着甄洛的脸，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这是戏本子，给你们有什么用？你们会唱戏吗？”甄洛觉得这五个无论如何都不像戏班里面的人。
“唱戏？”五个男人相互对看，脸上的表情都有点抽搐。
“臭小子，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像唱戏的！”
“把本子交出来，那值一千两！”
“想要？你们自己来拿，凭本事！”甄洛对温子虞更多了几分鄙视。人家不肯给他就遣人来抢，败絮其中说的就是这种人。
“嘿，看你细皮嫩肉的，可别怪老子不会怜香惜玉。”玩匕首的猥琐男子说。
“少废话，动手吧！谁怜谁还说不定呢。”甄洛硬邦邦的回了一句，心想，反正我是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笑得这么猥琐的男人，该变成猪头才对。
甄洛拿了戏本就走，子虞被她最后一句话噎得伤了肺，抬脚就往伏在几上的霍老头踢去。
看似晕过去的霍老头却灵活的一翻身，躲了开去。
装晕？
子虞瞪了眼睛，我再踢，再踢，踢踢踢，踢死你这老狐狸！竟敢躲在旁边看我出丑！
“哎哟，公子啊，你要踢死小的了。”霍老头一边灵活的滚来滚去，一边拖长声音哭丧一般：“我上还有八十高堂，下还有三岁孙儿……”
“去你的八十高堂，五年前你不是请过假护灵回乡了么！还有什么三岁孙儿，去年你不说要给你最小的孙女儿招女婿么！”子虞怒道：“就会胡说八道，正经事一件也办不来！”
正经事？哦！霍老头忙说：“甄洛不过是想帮他的朋友，这人还有几分义气。不过只要春江公子不肯接受他的好意，那么这戏就浪费了，他还会转回来送本子的。”
“会吗？”子虞想了想，那小子刚才的脸色好像有点发青，一个大男人脾气怪成这样，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
“那这事给你办，这回可不能搞砸了，不然……”他从来不把威胁的话说完，霍老头就很娴熟的打了个冷战，作出很惶恐的样子以作回应。
想想还是不放心，子虞挥挥手：“我出去逛逛，回来就得看到你把事办好！”他转身就走。听见霍老头唱苦情戏一般拖长腔调说：“公子，你出去多久？”
子虞得意的说：“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今晚上都不回来。你看着办！”
他出了一帘风月，揣摩着那小子走的方向，一路跟过来。正好瞧见几个大汉缀着甄洛进了条僻静的小巷。那几个人看着有点脸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眼看那文弱的小子要吃亏，他心想有好戏看了，索性跃上巷头的瓦檐，居高临下的看戏。心想等那小子被揍个七荤八素时自己再出手，将他救下来，不定那小子一个感激，就把戏本子双手奉送，嘿嘿。
不料那五条大汉中看不中用，任一个身形个头都压了那瘦弱小子一头，五人齐上却转眼都被那青衣小子打趴下了。几个人弄得灰头土脸的，捧着头头脚脚在地上打滚呻吟，那小子站在他们当中，悠闲的弹了弹衫角的灰。
他的手指纤长，手比别人的小的多，手指微曲，一下下的弹着衣角沾上的一点白灰，心不在焉的，眼神早不知落到哪里去了，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唇际到下巴的线条极柔和的，光线打上去，很朦胧的一种感觉。
子虞便愣住了。
他一直在上层人物中打滚，贵胄之人，即便不是长得很出色，也自有一种锦绣堆中培养出来的气度。他自己也长得不俗，向来都没有怎么瞧得起一个人，也不是故意去忽视，只是平平无奇的东西引不起他的注意。
可是檐下那人，那神情……
明明五官也不算很出色，明明身形矮弱，明明长得有点娘娘腔……可是却在此际此刻那么鲜明的凸现了，令他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喏大世间，只余他一人。
那人弹罢衣服，抬脚便走。
忽然身后有光芒一闪，那猥琐汉子提起匕首便扎了上来。
子虞叫了一声：“小心！”纵身跳了下去。
甄洛轻轻巧巧的让过匕首，刁住那人手腕，使力一扭，那汉子的腕骨便“格”的一声脆响。
子虞这时跳了下来，一手搭往那汉子的腕骨，结果慢了一步，便搭在了甄洛手上。他不禁脸红了红，这时倒变得好像在阻止对方反击似的，那声“小心”所提示的对象也一下子变得暧昧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