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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君如露(8)

作者: 锦秋词 阅读记录

她忽然想起云煦来,那时他虽为梨园红人,但一路打拼上来却又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侮辱?一念及此,不禁眼圈都红了。

她“蹬蹬蹬”的走了回来,从怀里摸出那两张银票,脚尖一挑,将那翻倒的圆桌放正,“啪”的一声,将银票重重拍在云石桌面上。

“留王,我向你讨个人情。”

留王瞧着她,他容貌是极出色的,眉宇跟温子虞隐隐相似,下巴和薄唇却更为精致,宛如工匠妙手雕成。他盯着甄洛一会儿,“什么人情?”

“你是王爷,这城里的封地都是你的,但是不包括人命。”

“哦?那百姓的命不是我的,又是谁的?”留王危险的眯起眼睛。

“每个人的命都是属于自己的。”

“我不同意。”留王摇头:“他们被皇上赏赐于我,都是我的子民,他们的命都是我的。”

“不,赏赐于你的只是他们的劳力,他们劳作所得供奉于你,但是他们的性命和灵魂都是属于他们自己的。”甄洛大声说:“你或许可以强迫你的子民做他们不喜欢的事情,但是他们的内心永远不会完全属于你。”

留王眼神闪烁,沉默不语。

甄洛忽然回头看向子虞:“温子虞,你在留王身边多久了?”

子虞愣了楞,伸出手来点了点手指,苦笑:“总有二十来年了。”

“看来是有卖身契在王府了。”甄洛闭了闭眼,止住眼里一丝涩意:“那么我就用这一千两银子赎他出来。”

这话一出,旁边“啪”的一声,霍老头又推倒玉山一般晕了过去。

留王哭笑不得的瞧着那张银票:“子虞是我的心头好,一千两……”他说不下去,忽然发现那两张薄薄的银票竟然整张嵌入了云石桌面,方方整整的,好像有人先在桌面上凿了个刚好的凹位,再把银票放进去似的。

“那么加上我这柄剑。”甄洛“硄”的一声将佩剑也压桌面了。

“青铜鞘,银丝绦,森冷之气透鞘而出,只是……”留王脸有不豫之色。剑是好剑,但若说这剑价值千金可又过矣。

“唰”的一声,甄洛宝剑出鞘,寒光映人眼目。留王不禁往后一缩。

只见那森然剑气宛若惊虹,忽忽的一晃便已消失不见。厅中一切均在原地,似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甄洛随手拎起一张凳子,“啪啪”几声轻响,四根凳角脱离凳子,掉下了地。轻轻一推那圆桌,“格啪”一声响,圆桌平移数尺,矮了一截,地上留下四只整整齐齐的桌腿。

适才甄洛随随便便这么抽剑一晃,这花厅内除了人以外,带腿的东西全都少了一截腿脚。

甄洛说:“你若放过温子虞,我这剑便供你一年差遣。”

留王回头瞧瞧子虞,又瞧瞧甄洛压在桌面的剑和银票,沉默了一阵,终于笑了笑:“千金美人易得,勇将难求。我答应你,从今天起,温子虞就是你的人了!”

“多谢王爷一诺!”甄洛握住宝剑朝他拱了拱手:“待我押完这趟远镖,明春便到王爷身边效力!”咂摸着留王刚才那句话不阴不阳的有点奇怪,又加上一句:“温子虞不是我的人,我只是想换得他的自由。此后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希望王爷不要留难。”

“那是自然。”留王只是一笑,意味深长。

第六章

出发押镖的那天,甄洛收拾了一包袱的东西,瞧瞧再没有什么遗漏的,便锁了门往镖局去。

天刚蒙蒙亮,远处的云层染了点鱼肚白,看来又是个晴天。

甄洛在街角用铜子儿买了碗热豆浆,一口口的喝着。想起刚才还是把自家的水缸扛到云煦家的院子去了,满满的一缸水,省着点儿用,或许能用到自己回来吧。她却没有顾虑自己能不能回来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江湖、旅途不过是这街上的一个坑洼,抬抬脚就迈过去了。她从来不曾想过凭自己的身手也有迈不过去的坎。

进了镖局大院,总镖头正在点人,见到她松了口气:“小洛,快过来,这是跟你那趟镖的人,看看人手够不够,不够我再腾点。你这回去得远,扬州那边还可以减些人手。”

甄洛知道总镖头的好意,不过她明白这趟镖太远,又逢年节,不会很多镖师想去。

她视线从大伙脸上掠过,看到有顾墨,小六,这两个年轻人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累的,出这趟镖都当作是长途观光,脸上带了兴奋。旁边有中年大叔贺耿,他年纪不到四十,可是脸上风霜密布,偶尔笑笑,脸上的皱纹像核桃似的。甄洛知道他媳妇身体不好,养了个闺女才十岁便料理了全家家务,还有个六岁的小子,没钱上私塾,还是托总镖头的面子在书塾里占了个边角位置当旁听书童。这趟镖路途远,赏钱不薄,贺耿大叔是冲着那酬金去的。贺耿旁边是安老头,安老头是镖局里最老资格的镖师了,别看他身形有点偻佝,走路慢腾腾的,甄洛却知道他吃饭只吃七分饱,一回街市上有小偷逃窜,奔过他面前,他随随便便伸脚一勾,屈膝一压就把那小偷拿了。吃饭不吃全饱,不仅是为了养生,也是为了保持身手的敏捷。安老头不但这些生活道道知道得多,而且他全年跑镖,各地的风俗人文地理都通晓,说他是百事通一点不为过。甄洛知道总镖头把安老头配给自己是最大的关照了,虽然说是多半是为了霞衣,但也不禁一阵感激。以她看来,押镖就算没有壮小伙,这安老头是绝不能少的。她再看过去,忽然看到一个……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颤抖的手指指向笑得阳光灿烂的那张脸:“总,总镖头,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总镖头头也不回:“他是今天新来的,说是你的跟班,不要报酬。我看他也算年轻力壮,帮忙推推镖车也是好的。”

穿着镖师衣服还是难掩浑身风流姿势的温子虞冲她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道:“甄洛,你赎了我出来,现在我也不想唱戏了,想跟着你学押镖。”

甄洛觉得这人怎么看怎么像踩了几十脚还不死的蟑螂。她磨着牙道:“我是干正事的,没空陪你玩。”

“我不是玩的,我是认真的。”温子虞一拍脑袋,“你是怕我中看不中用,其实我的功夫好得很!”他一旋身,扑向院里那株碗口粗的树,双足往树干连点,跃上树冠,挥掌一拍,“轰”!树冠塌了个大圆。

花叶纷落中,他轻轻巧巧旋身下地,轻风拂衣,姿势美妙若神仙之姿。

他摆出最潇洒的姿势背手而立,那些小花纷纷落满他发际衣襟,只觉此刻景致与人均称得起“落花如雨,人淡如菊”的境地,嘴角越发往上勾了起来。

他正自得,忽地院中响起一声尖叫,惊得隔壁的鸽子呼啦啦飞走一大片。“谁敢糟蹋本小姐的桂花树!”

甄洛按着额角:“你还不快逃?”

“为什么要逃?”子虞不明白自己这么帅的招式怎地得不到半分赏识,反倒招来一片同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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