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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尽三生(64)+番外

作者: 锦秋词 阅读记录

我只觉浑身是汗,腿一软,跪到地上,嘴里喃喃道:“翠儿,看我为你报仇了。”咬牙撑起身体,连滚带爬慌忙逃窜。

奔了几步,腿脚一软,踩到一样不知什么东西,顺着倾斜的山道直滚了下去。好不容易撞到一样软绵绵的东西才算停住,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勉强撑起身体,突然觉得触手处湿湿滑滑的,很不对劲。

定神一看,手上黏糊糊的都是血,那拦住我的竟是一具尸体。翠儿的尸体!

她身上都是血,披发覆面,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发觉手足被缚,身上覆了一层枯叶,还是被抓回来了。

不远处有人窃窃对话,依稀听到好像是那个蛇一般嗓音的人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太子恐怕挨不过去……倒霉……早知道就……”

“这里离鹤都有几百里……难于登天……”

“不如……还是……”

我听着心里苦笑起来,看来这个前太子的人缘也不大好啊,他还没有死,部下就已经另作打算了。这样的话,巴巴抓来给他治伤的人算什么呢?

想起那个重伤的人,倒是有点担心,长的那么柔弱的人却那么能忍痛,权力那么大却不高傲……又想起翠儿来,登时心中刺痛,不禁将刚生起来的好感丢个干净。

忽地有人过来道:“公子高烧,你们还在这里干嘛!快去取溪水来!”是抓我来那人。

他三两下扒去我脸上的枯叶,傍晚的阳光照在脸上,使我眯起眼睛。

那人冷冷问:“你采的药呢?”

我心一颤,答道:“跟我去采药的大哥失足摔下悬崖了,药没有采到。”

“为什么逃跑?”

“我害怕啊。”在那么阴冷的目光逼视下,真的是怕得要哭出来:“看见一个大活人摔下悬崖,你也会怕的啊。”

那人盯了我一会儿,俊美的脸神色阴沉,半晌他道:“公子发烧了,你去照料。”他抽刀割断捆着我的绳索。

“你听着,好生照料,如果公子死了,你也活不成!”

说这话时,他双目泛红,斩钉截铁。

郁南王靠着岩壁斜斜躺着,全身火烫。我知道这是伤口遭到感染所致,他若能挨到退烧,可保性命,这一晚最是凶险。

那两人取水未回,我走出山沟采了两片宽厚的栎叶,捣碎了敷在郁南王额头。

守在不远处那人看见我的动作,目中闪过感激之色。

我坐在郁南王身边,注视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精致的脸,只是在想:救活了你,我得死。救不活你,我也得死。我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连你的部下也打算背叛你了。被人背叛是一种很痛苦的事啊,你……不如还是死了算了吧!

入夜,郁南王的烧不但没有退,温度反而更高了。

我不断将湿透的布敷在他额头上,带我来那人急得踱来踱去,但是这对别人的伤势毫无帮助。

我躲在旁边喝水的时候,郁南王突然呻吟起来,说了两句听不清楚的胡话。不远处徘徊那人马上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水都打翻了。

“你还有心情喝水!”

我苦笑着说:“他如果死了,我也活不成对吧?但是现在该做的都做了,剩下来的就得看他自己了。”

那人瞪了我半晌,嘴唇哆嗦着,双眼都红了。

看着他这样紧张痛苦的表情,不知怎地心脏就“扑扑”的跳了起来。我奋力抽出手,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儿,倒出颗药丸吞了下去。

自从两年前病好了,就落下个病根子,一激动就会心痛。王大妈给我配了这药,让我觉得不妥的时候立即服下,免得心病发作致命。

冰冷的药力从肚子里一直冒上脑袋,令人瞬间冷静下来。

“能否活下去要看他的求生欲望。”我看着那人道:“请找他最想见的人来吧。”

那人静默着,脸色变得很坏,然后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我心想看来这郁南王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嘴里却说:“看你这么关心他,你也是他很重要的人啊,要不你来照顾他,说不定他看到你会想活下去。”

不说还好,一说就见到那人的脸愈发苍白下去。他咬了咬牙:“你好生照顾他,他若不活,你我都脱不了关系!”转身走了出去。

终于是走了,我出了口气,瞧着烧得神志不清的病人。看那人晕迷中都咬牙切齿的不得安生,忍不住又给他换了块湿布,默默的在旁边等着。

我知道,那机会快到了。

并没有等多久,外面传来一声惊呼:“郑六舒,你!”然后是一阵兵器交击的声音。

我支起耳朵听着,没错,要逃,就得趁现在!

我正要站起来,忽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

我吓得惊呼起来。

外面有人叫道:“公子,公子你怎么啦?”一声痛呼,一下分神身上中了一刀。

郁南王躺在地上,他一只手紧抓住我的脚,脸色惨白好像死人。我用力拖动自己的脚,扯动了他的身体,他紧闭双眼,猛的咳了几声,一口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溢淌了出来。背后衣服一片洇红,肩背处缝合的伤口又裂开了,他的胸口激烈起伏了起来,忽然睁开了眼睛。

外面那人又大叫起来:“姑娘,你别伤我家公子……哎哟,公子,公子你答应我一声!”声音越发凄厉。

我立刻伏下身体,伸手要掰开郁南王的手。郁南王怔怔的看着我,雾蒙蒙的黑眼珠没有焦点,视线直直的穿过我的身体。

他忽然松开我的脚,改为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温度高得烫人,他颤声道:“母后……母后……你来接我了吗……?”

我所住的村庄位于国家边缘,被群山环绕,与外界少通信息。在这里生活的每个人都默默劳作,悄无声息的遵循自己的命运。外面的世界在改朝换代,兵戎相交,血流成河,都不曾影响到这里的平静。

土地贫瘠,无法耕种,大雪封山时鸟兽无迹,若家中主要劳力身有伤痛,一家大小同时挨饿。贫乏的物质,生存随时遭到威胁的生活,却少有人愿意离开。称不上喜欢,也无怨恨,只是一种习惯,习惯平静的卑微的努力的生存着……

然而这种寂静的生存,寂静的死亡,寂静的苟且偷生却不适合我。不论是村里人议论我时的语气,或者别人看到我模样时惊愕的表情,以及,最亲的人不时投向我那悲悯而崇敬的目光,都让我感到自己于这里始终是个外人。

我很平静的观察着周围一切,即使睡眠中总有无数支离破碎的场景令我无法安眠,但醒时总会保持绝对的平静。装作不认识禁锢在体内那头怪兽,也是不得不为,一遇上有所触动的事情便会心痛莫名。

去年邻家待我很好的老太过世了,临去前一把掐住我的手,一反平日慈爱面目,脸上的皱纹如蚯蚓般扭曲,一半来自阴间的气息喷上我的脸面:“你这妖孽会害了村子,跟我一起下去……啊!”我顿时心痛如裂,生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