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尽三生(83)+番外
萧桥追到窗前,只见他一袭墨绿衣衫,只是一晃便已消失夜幕之中。
适才一个人等的太久,久到他把所有事情都想了起来。
当年他吟风咏月,诗酒风流,多少人慕他脱略潇洒,想他一驻行止,他却如风行水上,倚红偎翠,沿路春梦了无痕迹,谁也留他不住,端的活得快意张狂。偏生老天教他路过凉州,教他识着这帝朝辞。若说是前世冤家,不该相识相遇,却又哪里来一番臭味相投,倾盖如故。
那段日子,美人在侧,把臂同游,谈吐珠玑,指点花丛,沉舟侧畔千帆过,兰亭折桂九江春,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他好死不死的对朝辞起了觊觎之心,虽说色胆包天,但到底挣扎,到了临头,也曾犹豫再三,不敢将那掺了药的酒给他喝。
只是这朝辞是何等样人,萧桥的异常岂能瞒得过他。萧桥总觉得奇怪,这人明明出身贵胄,有时行事也透着冲动天真,却怎地如此擅长察言观色,眉角之间已将人肺腑都看得水晶般透彻。
他识穿了萧桥的心思,也不动声色,却自把两把酒壶掉转,让萧桥咎由自取,喝光一壶加料春药。犹怕他春宵寂寞,替他包下了整个妓院的姑娘侍候。
只是他也未曾料到,那夜之后,萧桥已从当日的好赏美人转变成不能再近女色了。最要命的是,当夜妓院之事不知怎地张扬出去,说道他在妓院想要迷奸男人,却反被迷……一时谣言四起,声名扫地,风流才子变作了地底泥。
性好男风是怎样一回事呢?若是如前任太子那般地位尊崇,虽会招来嗤笑却也无人敢动他分毫,除了他老子。更有人为讨回太子而赶着连夜送标致男宠进宫的。但他萧桥既无太子的地位,又无皇室的背景,巴巴一个没钱没势的浪子,竟还敢去想男人,简直是社会败类,民间害虫。
凉州是萧桥终身之耻,此后他再未重临旧地。帝朝辞是他此生之恨,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咬牙切齿的忆起他那张笑脸,在心里诅咒了一千次一万次。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对方是高高在上,不同级别的人,他连想要搏命报仇也不能近身。
直至到这一日,他意外得知这人竟然埋没身份,钻进一家钱庄来当掌柜。报仇的曙光就在眼前,他知道要报仇最大的筹码便是朝辞的身份,而保证报仇的条件则是皇家钱庄背后的实力。
昨夜朝辞身中“胭脂泪”之毒,却死活不肯让人近身。他越是防备越是透出身负任务之重,便即让他得知报仇时机已到,毫不犹豫的将筹码推出。
今晚春雨楼头一会,楼下埋伏的是太守公子的伏杀人马,钱主的借刀杀人之计既不脏手,又可笼络朝中大臣的公子。若是教他逃脱,家中尚有一把雪亮的杀人刀等着他自投罗网。
杀人罗网已铺天撒下,无一遗漏。这计划由他一手献计布成。但此刻眼见多年耻辱一朝可雪,他却不知为何没有一分快乐滋味。钱主瞩他在此拖住朝辞,好让她慢慢布置。他见着了人,却将浑身的精神都抽光了一般,全没了平日半分的机变伶俐。往日店中相见,无不是针尖对麦芒,相互瞧着都没有过好脸色的,此刻竟难得的有一刻沉静相对的时光,甚是怪异,一颗心不受控制,都飘飘渺渺的去得远了。
及至朝辞给他敬了那一杯酒,说了那一句话,才蓦地觉得原来过往不是教恨意烧得心如死灰,竟是那千般思潮心事都强被自己生生压下,想要不管不顾,却是自欺欺人。
若是此人死于今晚,那往后的年年春柳,岁岁月色,该当何等寂寥啊。
终是忍不住,提点他一句,瞩他抽身,让他救人。
此刻他眼望着沉沉夜色,朝辞的一身墨绿早就沉得看不到了,但他心潮起伏,眼前幡然而出,一幕幕都是当日与他在凉州的记忆。
这人的多情,薄情,无情,绝情,不羁放荡,精明无赖……这一切一切,过了今晚都要见不着了吧。
他返身拿过桌上酒壶,倾空洒下,晶莹酒液化成漫空细雨,融融沁入夜空之中。
他凝然眼望前方,仿佛说与自己听:“帝朝辞,我确是……对你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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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节写得真是辛苦。
今晚不会更了……
芝焚(中)
我慢慢爬起来,站直了。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信任我,她装模作样作用跟谈条件只是为了利用我,好使朝辞误认为自己的身份尚未拆穿。
我瞪着她。
想是平日里未曾见过这样对抗的姿态,又或是根本觉得对方的反抗很可笑,她果真就格格的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合作,还会小女儿一般姿态的将事情和盘托出。你愿意为帝朝辞死,可是他呢?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套住他的心?哈!真是好笑,谁说他那样一个人会有心的。”
“你错了,我没有打算为任何人死,我只会为自己而活!”
我猛的扑上去,整个人撞到她怀里,将她推开两步,弯身便要捡起匕首。
可以忍受拒绝,可以忍受伤害,甚至,无可奈何的时候,把性命丢掉也没关系。但是不能忍受这种完全无视的欺骗和玩弄。
对不起,我不能忍受这个。
能让我以死相拼的只剩下尊严这件事,那是我唯一的骄傲。
有那么瞬间的幻觉闪现,似乎那匕首已握在我手中里,指掌间已感受到那利器冰寒与心中的炽热。只是还没有想好下一步凶器的去向是她的脖子抑或是我的,有人拎着我的衣领往后一扔,“呯”的一声已被那人抵到院墙上。
抵着我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黑布蒙面,整个人像是只丛林中跃出的豹子,浑身散发出来一股彪悍之气。
露华浓盈盈的捡起匕首,盈盈的向我走来。对我淡淡一笑,顺手一刀已从我脖颈上抹了过去。
烫热的冰凉过后,脖子立时泛起一股热辣辣的感觉。热血顿时就喷撒了出来,溅在抓住我那黑衣人袖上,这时他的手微微一抖,忽然松了开来。
我只觉脖颈剧痛,脸色惨白。立刻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脖颈,想止住血流,冷汗混着鲜血滚滚而来。
露华浓不屑的斜睨着我:“不是很会拼命的吗,现在还远没有到死的地步呢。果然装成想拼命的人都是胆小鬼!”
我双手按住脖颈,血从指缝向下流淌,手指感觉到那热烫滑腻的感觉,竟给我一种历劫后的安宁感觉。
靠着墙,我缓缓坐了下来。
“咦,想装死吗?”露华浓走上前来,似乎想要踢我。
我仰脸对她笑笑,然后看见她骄矜的脸上忽然而起的惊愕与惶恐。我一跃而起,血淋淋的手里握着的半截碎砖已拍在她额上。
年轻的钱主骤然惨嘶起来,嘶声响彻长街。身后曾追杀我的白衣女子,闻声生生吓得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