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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尽三生(88)+番外

作者: 锦秋词 阅读记录

他见我的眼神落在他束发的紫玉金冠上,微一犹豫,笑道:“我是当朝二皇子,是父皇几个儿子中最不听话的一个,长年被贬在外。瞒了你许久,真是对你不住。”

我淡淡摇头:“我没有怪你,你也做得很对。你的身份关乎大事,自然不能随便透露外人得知,我的也是同样。不必再说什么谁瞒谁骗的,我与你不过是半斤八两。”

朝辞何等样人,怎会听不出我语气中的意味,“你可是还在怨我连累了你,令你受到伤害?”

“不。”我摇头:“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此刻我早已死了,更不可能取回自己的身份,说起来,我还得要谢谢你。”

朝辞眼神骤然深邃,他深深注视着我,似乎要看透我一切心事:“什么你自己的身份,明明是春熙逼你的!你现在一定很害怕很无助对不对?”

他踏前一步,一把握住我的手:“你不用怕,我马上就带你走!谁也无法拦阻你我!”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冲动,竟想放声大笑。

我还以为自己又一步踩进了那个令人心疼的梦境。

在梦中,他朝我伸出手,我欲要与他相握,却总是差了那么几分,指掌相缠,竟连在梦中也是件奢侈的事。

但此刻,他这么轮廓鲜明的出现在我面前,像在梦中一般握住我的手,我却已无法跟他走。

真是讽刺啊……我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他神色震惊,“小雪,你……笑什么?”

我笑道:“笑你自作多情,不自量力。”

我缓缓道:“此刻我已经是掌管皇家钱庄的钱主,天下间最有钱的女子,世间万般事物即如权势,哪些不能用金钱换来。现在我什么都有了,什么都要得起,你却这般空口白话的随便说一句,就想让我抛下这一切,光着身子跟你走!你未免太天真了罢!”

朝辞脸上骤然褪尽血色,咬牙道:“你说什么?你,你别相信春熙之言,你的身份危如累卵,若是被拆穿……”

我盈盈看他:“怎会被人拆穿呢。这些日子以来,你不是忙着跟大掌柜清洗钱庄内知情的势力吗?这上下该当已经清理干净,寸草不留了吧?只要你不说,郁南王不说,大掌柜不说,那么有谁会拆穿我的身份呢?”

我抬头深深望定远处那丛凤凰花,“除非有人嫉妒我飞上枝头,因爱成恨,一心坏我好事!”

朝辞晃了一下,伸手捂住胸口,一向嬉笑人间的他此刻脸上也不禁难抑痛楚。他缓缓道:“春熙一定跟你说了些什么,这些话可是他教你说的?你,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他威胁你,说要对我不利,你害怕了,所以编出这些话来是不是?”

“你说我不是这样的人,那么我又是怎样的人呢?”我淡淡道:“我一个无亲无靠的孤女,不像你们皇室子弟那般快意人生,便是闯出祸来也可拍拍屁股就走。我一个弱女无权无势,天下虽大,但到了哪儿都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蓦然间可以吐气扬眉一番,不必再看人额角,也不必依靠男人。这一个做梦都想不到的机会忽然放在我手里,你若是我,可会放过?”

“你说不必依靠别人,可知你一切都被捏在春熙手里,你是与虎谋皮!”朝辞恼怒起来,把我强拖起来拉着便走:“你现在还能抽身,我绝不能放任你误己误人!”

还能抽身?

我垂目看看自身,仇恨和鲜血不是早已埋没半生?

当日重伤之际,郁南王怕我寒疾发作即时送了小命,早就把解药让我服下,更以自身鲜血为我补血,此刻不但连半年落下的寒疾病根都已拔除,更是误打误撞将血液中的“忘忧散”之毒也化解开了。卧床养伤这些日子以来,我心心念念便是想着前半生的遭遇。想着一切的阴谋、利用、欺骗与伤害,想着失去的性命、身份、亲人……

此刻让我抽身?

在我惊悉前生之事后,此后还能明哲保身,独善其身?

不,不,我宁愿没顶,也要跟害我的人同下地狱。

我奋力挣扎:“你若要带走我,就带走一具尸体!”

朝辞动作一僵,回头看我,看见我挣扎之下,身上月白小衣又一点点渗出血来,转眼已化成朵朵血花,一呆之下立刻松手:“对不住,我太……”

我飞快缩回手臂,收在袖子里。

“二皇子,我知道你对我好,为我着想,我都知道。只是我实在不贪图呆在你的身边……我要的是高高在上的权势地位,我要把欺负我的人都踩在脚下。你身边一向不乏红颜知己,早就看惯百花,想必也不会在乎身边少了一个小小的王雪。”

朝辞死死盯着我,忽然一字字道:“如果我说我在乎呢?”

心中又是一阵剧痛,痛到极处不禁仰天长笑。

头顶花树簌簌摇动,漫天红雨中我一字一顿,清晰回应:“二皇子,那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与我无关!”

“我心意已决,你再纠缠于我,只会令我更看轻你!”

言罢不敢看他,只定定看着头顶红花,只觉得心头点点鲜血都跃上枝头,随风纷散。

半晌,只听他道:“事已至此。王雪,算我一念之差,把你推进这个火炕。你既不愿爬出,我也不能相迫。这里是跟春熙拿来的寒疾解药,我曾答应过你的,你现在拿去吧。”

只见他右手摊开,掌心一只小小青瓷瓶儿,双目布满红丝,死死盯着我面上表情。

心中蓦然紧缩,他跟郁南王素来不合,为了讨这解药,想是受了不少屈辱。却是郁南王心机阴沉,竟没有将我已解毒事告诉与他,平白耍他一场。

我瞧着那小小的青瓷瓶儿,忽地便想起他最喜欢跟人说“两清”,不喜拖欠,此刻他当是要借这药来试探我的心意吧。

我点了点头:“二皇子费心了。”自他手中接过药瓶。

他见我拿药,眼神不禁露出一丝喜色。

“哎哟!”我忽地手指一松,小小的青瓷瓶子陡然坠地,在两人之间摔得粉碎。瓶中药液迅速渗入泥中,片刻只余一块水迹。

眼见他脸上变色,我装出极度害怕的样子:“二皇子,真是对不住,我重伤初愈,手足无力,竟然失手弄翻了你辛苦求来的解药,真是罪该万死。”

朝辞深深看着我,嘴角不自禁的在微微抽搐。

我把心一横,当即给他跪下:“请二皇子原谅王雪粗心无礼。看来我实在是人微福薄,无法承受二皇子一番心意,此后便不劳你费心,且放我自生自灭吧。”

静了片刻,不见反应,抬眼只见他衣衫下摆微微颤抖,想他平日虽是爽朗磊落,但毕竟是皇室贵胄,何曾受过这般折辱,当是气的浑身发抖。忙将头伏下,继续装出怕得发抖奴颜卑膝的样子,只盼他对我失望透顶,弃之蔽屐。

又等了一会儿,忽听他大笑道:“这样也好,既然你一点也不在乎,就让它化成齑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