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东西更是完全没指望了。不但限制种类,还限制总量。当然那些寡淡无味黏黏糊糊的东西,不限量我也是吃不进去两口的。反正吃的药也够当饭了。
还有放射治疗的疼痛……我都不愿去回想,那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我不知道医生说我的病到了那一步了。方泽让我别管,乖乖的接受治疗就行。我又做起了那个糊里糊涂的佟延,当然这个糊涂有一半是装的。无论方泽把我安慰得多么好,我的样子和那些来探望我的人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我的头发掉得越来越多,皮肤变得越来越干燥暗沉,脸也开始迅速的凹陷。几乎每天都来看我的包姐和姚倩开始还能绷住脸跟我谈笑风生,后来姚倩先顶不住了最后基本都是哭着回去的,弄得方泽差点都要禁止她出现在医院。包姐背着我也经常叹气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也精明得很好吗?
就这么咬着牙过了十多天,方泽终于跟我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话。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准备跟我谈生死的问题。“你胃部的情况……确实有些严重,已经到了中晚期。”
嗯,已经预料到了。就我那个整法,现在还没把自己整挂了也是个奇迹。
“不过情况也没有到不能挽回的程度。就是治疗的方式可能要更复杂一些,时间也会更长。”他握住我的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点点头。既然回来了,是死是活都得顶住啊。
“虽然胃部的情况不是很理想,但是万幸还没有扩散很多。目前的治疗方案就是保守化疗或者手术。但是你的情况已经不太好了,化疗的效果怎么样实在不能确定。手术切除肿瘤和癌细胞扩散的部分根治的可能性更大,但是这个手术是有风险的,有可能……你会在手术台上下不来。”
我再点点头。咳,多大个事。
“你希望用哪个治疗方案?”他看着我,还是很平静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会来问我,就表示他已经经过了剧烈的思想斗争却还是没有办法选择。要不然,他肯定就替我拿主意了。
“手术吧。”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与其这么受着折磨,不如速战速决来个痛快的吧。
他当然一点也不意外我的选择,只是抱住我说:“好,我陪着你。”
既然已经决定了,当然就没有什么理由再拖下去了。医生们又把我从内到外查了个一溜儿够之后,定在了三天之后手术。
医生说这三天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放松心情。可是,这也许就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三天了,我想不止是我,可能连方泽都没有办法休息好吧。
他专门抽了半天的时间,把我带去看了一眼佟一城。他的墓地被整理得很好,青松翠柏,一片宁静,连墓碑一尘不染。这样的环境,佟一城也住得挺舒服的吧。我很放心。
手术前一天晚上开始就不能吃东西了。可是这一晚我肚子的馋虫闹革命达到了顶峰,想吃东西的欲望真是前所未有的高涨,简直让人抓心挠肺的难受。
方泽这几天都坚持在医院陪床,顺便每天都监督我按时吃药睡觉。不过今天就算他把我摁到床上,我翻过来滚过去的动静也足够把两个人都折腾的睡不了觉。
“佟延,你到底要干嘛?”他无奈的坐起来,“明天要手术,你得睡觉啊。”
我一脸无辜:“睡不着我也没办法啊,你睡得着吗?”
他好像叹了口气,看吧,也不是我一个人睡不着。
我拿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求了他好一阵,终于他答应带我出去溜一圈。条件是回来立刻乖乖睡觉。
然后他就开车把我偷偷的带出了医院。已经快要入夏,空气里开始有了一点点温热的气息,勾得人瞬间就想起了冰啤酒小龙虾,哎呀我去,太折磨人了。
在我强烈要求并一直保证的情况下,方泽无奈的把我带到了夜市上。我闻着空气中混合的食物香气,在一个又一个摊子前面大流口水,流连忘返……就是吃不着啊。
最后,我靠在一家日式料理的玻璃窗外,看着里面各种各样的吃食,撕心裂肺的挪不开脚。
方泽站在我身后,摸着我的头说:“听话,等你好了,我带你来吃个够。”
我知道他在骗我。就算手术成功了,我的胃也几乎没有了,以后吃东西只能跟兔子一样,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大快朵颐了。他从来都没有骗过我,现在却说着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谎话,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诶不对,也不是他死啊……
但是我也没有拆穿,只是靠在他怀里说:“好,我要吃很多鳗鱼。”
然后我们俩就静静的看着那些食物,沉默了一阵。我说:“明天……我可能会没命了。”
他的身体好像僵了一下,随即把我抱得更紧。“别怕,我会陪着你的。”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声音是那么笃定。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说:“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我死了,你不能来陪我。”
他别过头的,好像不像谈这个话题。
呵呵,方泽也有不想面对的时候。我伸手把他的头掰过来对着我:“你答应我,好不好?”
“你不想我陪着你吗?”他低低的说,“以前我总是很忙,陪你的时间那么少……”
“你知道你陪不了我的。”我笑了一下,“你这么做,没有用。”
他摇了摇头,“你会没事的,不要说这些。”
“谁也不知道明天结果会怎么样,”我没有听他的话,继续说,“所以我要你答应我,万一……万一我没有下得了手术台,你要帮我看着宜城,看着佟谦。那么多眼睛盯着宜城,没有你,宜城撑不下去,爸爸和我都不会安心的。”
他摇着头,没有回答我。
“你妈妈……她也不会安心的。”我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你都没有为你们方家留个后,你怎么对得起她?她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她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的。”
方泽的头低下去,整个人好像石化了一般。
我抱住他:“她的心愿加我的心愿,方泽,你要好好的活着。”
他一把抱住我,抱得很紧,把头埋在我的颈间。有一些温热的东西滴到我的脖子上,我抱着他,最后的一点放不下也没有了。
进手术之前,他一直握着我的手,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就在门外等着你。”
麻醉针扎进后背的时候很痛,真的很痛。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能感觉到的最后一次疼痛,竟然也有点弥足珍贵的感觉。手术灯实在晃眼得很,晃得站在旁边得医生我都看不清楚样子。主刀大夫叫我不用紧张,说他做过更复杂的手术也很成功。我很想笑着回答他是他不要紧张才对,却一下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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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水煮青菜,我第无数次的后悔,老子干嘛每天这么活受罪啊!
包姐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四十出头的人了还摊上这么大的事,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老蚌生珠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愁人。明哥派了个小分队整天跟着她,恨不得能抬着她走,弄得她一见着我就使劲抱怨。不过说是这么说,她的说话举止还是斯文了许多。再精蹦也是个高龄产妇,不能老跟个坦克似的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