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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薄欢凉色(出书版)(7)

“谁派你们来的?”我冷声问。

小太监面上带笑:“除了当今圣上,还能有谁?娘娘莫要多想,就算死,也不过一口气儿的功夫,不会太难过的。”

我抬眼:“可有令牌?若是皇上赐死,我自当领旨,若不是,则反之,不然我到了阴曹地府也不可甘心。”

小太监抿抿嘴角:“那娘娘可瞧好了,这虽然不是令牌,可也是皇上交给奴才来给娘娘看的。”说罢把腰间的东西亮在我面前,清清楚楚,我认得,那是李哲随身的东西。看来他已经猜到我的反应,连这玉佩都提前准备好,就怕我死的太慢。

“娘娘这下可安心上路了吧,请。”

我垂眼,扶起珍妃:“走吧。”

她不愿,死命挣扎,狠狠推开我。那带头太监有些恼,挥了挥手:“珍妃抗旨,给我押着走。”

通过长长一道漆黑的甬道,前面传来珍妃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从窗格里透出微弱的光,扫过我的脸,带着疼。我有些腿软,胃部抽紧一般疼痛,颤抖的手,紧紧握成拳,指尖抠入手心软肉,已感觉不到痛。

“从前那么高高在上,今日这般落魄丑陋,这些人啊,跟我们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披了一身绫罗绸缎,戴了一身金银珠宝,就当真的富贵万年了,嗤。”

身侧的小太监嘲讽的念叨,引着前面一个太监扭头,干笑了笑:“比皇上逢年过节,生辰喜庆日子请进宫里戏班子的戏还要热闹好看,待会儿赐死的时候更好瞧。”

我跟着他们往外走,垂目凝眼,莫名的悲哀,那些恨意已慢慢熬成了绝望,铺满心间所有缝隙。曾经的高高在上真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当身为阶下囚之时,便真的连个人都算不上。

“这叫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别看她们各个美如娇花,对下人动手的时候可不心软,活该斗败了遭殃,该死。

你看那外面连年灾荒战争,瘟疫不断,民不聊生,饿死多少人,战死多少人,她们可曾有所顾忌?平日里极近享乐挥霍的,可都是一条条穷人们的人命,好在有因果报应,现在时候到了,死活也由不得她们了。”

“嘘,你可别说了,让有心人听见,有你我好受,赶快走吧。”

终于走到门口,阴天连雨,久不见光的我,顿觉刺眼至极,像是要瞎了一双眼,急忙伸手去掩。

小太监见势,扯着我袖子,一直往前,我便跟着他的方向走。

“皇上,两人给您带来了。”

太监猛的推了我一把,大喝:“罪妇还不跪下。”

我跪在地上,垂着头,听见前面的珍妃大声求饶。

冷,这外面比暗房还要冷,不是已到初春了吗?怎么这般阴冷?雨淅淅沥沥,淋在我单薄的里衣上,很快洇湿了一片,贴着皮肤,冰针刺的一样。犹是风过,吹在湿衣之上,刺骨的寒。

前方有脚步声,很轻,熟悉,走到我面前一尺,站住脚。我缓缓睁开眼,适应着光亮,眼前随风而动的衣袂一角,飘过我眼界,亮黄,刺眼的亮黄色。

我连呼吸都屏住,跪在原处,浑身战抖。是他,是那个笑如春风的哲,是那个俊逸风流的李郎。

事到如今,竟还有再见面的机缘,可如今我没有苦怨要倾诉,也没有悔恨要告知,更没有冤情要澄清,他就站在那,一动不动,周遭死寂,除了头顶的落雨,耳边的冷风,再没有别的声音。

视线之内,又飘过一抹白色,软声细语:“皇上……”很快,她的下文被制止了,一切又静了。

我缓慢的抬起我僵直的头颈,目光掠过那双黄色缎绣的靴子,那件明黄柔软的双龙戏珠袍子,男子翩翩玉立的身体,直至看见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白面俊颜,漂亮的嘴角,那丰神俊秀的眼,他站在伞下,容色安详,像是从前看着我读书作画那般自然而然,一切都如当初所忆,不曾改变分毫。

眼眶瞬间紧的很,肿胀的似乎裹住了一粒沙,容不得,疼的要命。风夹着雨,迎面扑来,我睁大双眼,与他直视,雨水流进眼里,蛰痛,酸涩。一瞬间,我看见他眼里分明也有怜惜,也有痛苦,眉间不自觉的轻蹙,不可置信般竟微微后倾身体。

“你……”

眼泪夺眶而出,湿热我的脸颊,我保持那个固执的姿态,任泪水,雨水,混为一起,没人分得清,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分清楚,因是嫌弃它廉价,一文不值的可笑。

眼角下的伤疤已经痊愈,再不会痛,是他可留给我的,唯一一个,生生世世都不会再生变数的记忆,提醒着我耻辱,绝情,或许那是罪过,连他看了都会生惧。

“皇上,您看,时辰到了。”撑伞的太监上前,在李哲耳边轻声念道。

他眼色一滞,紧紧抿住了嘴唇,不发一言。

原是这般,那些眼中藏着的秘密,总会泄露一些情绪,缘何当初耳鬓厮磨,抵死缠绵之时,海誓山盟,信誓旦旦之时,从没有这般认真的看过他的眼。那些冷漠,狠绝,舍弃与自私,总是藏在里面的,本是有迹可循的,从来就有的,只是我未曾看得懂罢了。

我仰着头,看他似乎痛苦的闭了眼,一只手扶住身侧太监的胳膊,勉强支撑身体,疲倦不堪的挥了挥手:“送她们走吧。”

身后小太监快步上前,押住我和珍妃,便往身后那间屋子里拖去。珍妃自是不妥协,拼命挣扎,尖声大叫:“皇上,臣妾没有谋害小皇子,为何你不相信臣妾,为何不相信。我对天发誓我们没有下手,真的没有下手。皇上,皇上……”

哭喊声充斥了整个院落,凄惨瘆人,前尘后世,一一翻覆之时,并非人人都能承受得起。我已无力,这天下间最至高无上的一人要我死,哪怕我生出三头六臂,也只是无济于事。

李哲摇摇头,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他只是闭着眼,像是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半晌,淡淡道:“送她们进去吧。”

我始终不发一言,死死盯着他的眼,他睁眼,又见我目光,却像眼睛挨了烫一般,急急的转过去,不愿再看我。

“皇上。”德嫔上前,跪在李哲腿边,哭的梨花带雨道:“皇上息怒,赵家,萧家已经诛过九族了,当是教训过了,小皇子恰逢头七,皇上不可再杀生,为小皇子积德,让他好走吧。”

这话乍然刺激到珍妃,她似不信一般,突然不动了,看了看德嫔,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李哲,脸色已经发灰,喃喃道:“诛九族?赵家萧家已经被诛九族了?为什么?皇上,为什么?”

她扑倒李哲脚下,死命抱着李哲的腿:“皇上,你怎可这么狠心,怎可?赵家也是当年拥立您登基的功臣,皇上,你怎可不念半分旧情,皇上……”

一群太监上前,拉过珍妃,将她死推到在地,沾了一脸泥水,她勉强抬头,绝望的看着我,颤颤呢喃:“都死了,都死光了,死光了,再没有救了,一切都结束了,还有什么好拖的,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所有人也未有防及,她突然站起身,朝着旁边池塘,极快的跳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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