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天(106)
我抬眼,淡笑始终:“吉嫔能招,是因为她以为还能逃出升天,假的也成了真。若是假的成不了真,那招不招也无意义了。”
凤宜玶轻叹,目光转过我的脸,探向窗外:“这是非纷繁,又有谁是一清二白的,无辜的是谁?侥幸的又是谁?”
“不管那般仔细,权势争夺之路本就血腥,难道吉嫔就无辜了?她不过是不及他人更狠毒而已,这怪得了谁?现下姚氏一族盯紧华家和江家,他只手撑天,与谁都不是好事,不是吗?或是觉得姚氏背后做的还不够狠?”
我倒吸一口气:“便是我与长生,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这一句像是触到凤宜玶内心的某个点,他一怔,遂转眼看我,带着犹疑神色。
“你,可知道我吞忍了多久?只是因为牵涉到长生,我便不能作罢。”
我并未在驸马府停留时久,跟哥哥稍微谈了一会儿,便回了宫。我刚入了院子,邀月赶紧上前扶我下轿,轻声道:“娘娘,皇上来了好久了,正在里面等您。”
我点头,赶紧进了房间,凤御煊坐在桌边,桌上的饭菜已凉,没有动过痕迹。
“你回来了,华安庭如何?”他抬眼看我。
“已无大碍了,伤口愈合的很好,听说再有月余便可自己行走,跛脚只是略微,影响不大。今日看过之后,这一颗悬着的心,终算落下了。”我含笑看他,邀月赶紧端来银盆,给我净手。
“皇上还没用膳吗?刚好我也没有用,邀月,撤掉吧,重新做一些来。”
等房间了没了人,凤御煊微微垂眼,不断转动手上那杯温茶,轻声问我:“蓅姜当初也说,以吉嫔的戏,也是我手中的另一出,这般说来,蓅姜手里应该也有分寸了。这一次出宫,办的可妥当?”
声音清浅,不疾不徐,他撩眼,只看着我笑。夫妻这么久,这种笑意还是第一次看见。我心口一震,心中思绪万千,嫣然一笑,开了口:“妥当与否,皇上不用久日便可知晓,就看到时候您满不满意了。”
修长而白皙的手,撤离淡青瓷杯,带着暖热,覆上我的手,握的紧实:“以蓅姜的心思,我很放心。只是,那些人,可信吗?”
都是心明如镜,都是一点即透,猜透对方的心思并不困难,就算不坦言,也无需遮掩,凤御煊的心思,谁人能及?
“可用可靠之人,少之甚少,以为沾亲带故,或许有些保障,况且人寻权势,就如鸟兽争食,不顾头破血流。但未登峰造极之时,总是听话且谦卑的,目前看来,实属可靠。”
眼前的眼色幽如墨潭,他不放过我说话之间,每一丝一毫表情,略微点头:“便是再少,你也要知晓,你还有我。”
我媚眼如丝,笑而不言。
元妃虽怀有身孕,却因为吉嫔一事,咱被禁足寰渠宫。据说皇后姚氏派了刘长和给元妃请脉,开药方,却被元妃厉色拒之。姚氏不怒,安坐凤宫,仍是日日派刘长和去瞧,哪怕吃了闭门羹,也依旧风雨不顾。
华瑞莹那边格外安分,应是细细品过元妃摆下这一道,也觉得十分恼火,于是元妃被禁足之时,却无一人上前说情。江家自是没脸讨饶,自顾自安危还来不及,也顾不得元妃。
另一面,华云清,华玄为的营私舞弊之事闹得愈发大,姚冲出面清查,局势一发不可收拾,证据确凿,折子纷纷呈上,堆了御书房案上一尺之高。
见到大事不妙,父亲开始到处松动关系,力保两人小命,便是连华瑞莹也不放过凤御煊去看长生的机会,哭天抹泪,闹得他十分不耐。
都说后宫女子的宠爱,便是朝堂臣子的权势影射,皇帝的爱可以毫无预警,却绝对不会毫无缘故,亦如失宠,或者冷落,因由直接,且关乎利益权衡,如此来去自由冷冽的情爱,怎不让受者心死,见者心凉。
得了空当,我备了东西,走一遭寰渠宫,如我说料,元妃此等心气儿,这般所处仍旧不慌不乱,见我来,也是一脸浅笑,似乎自然:“原来是妹妹,不嫌弃这冷清,便留下来喝杯热茶吧。”
我软笑:“姐姐若是不嫌弃这礼物蹊跷,那就收下。”
元妃掩口而笑:“以你之心劲儿,落不到在这能抓得到把柄的东西上动手脚。”
我撩眼看她:“哦?姐姐怎么就知道蓅姜不会?”
她倒答的无谓:“这等档口,你在等皇后的马脚,焉能显露出马脚留给她?”
我巧笑,笑出声音:“所以说呢,元妃心智高远,看的清楚,只可惜了,看得清楚,不如下手利落。”
“也是,当初你挑起这事端,如今坐看风吹草动,反倒置身事外,与你不相干了。不过,她不如你高竿,也不如你想的那么好对付。等到我倒之后,你的日子还能长久到何时?”
元妃看我,直言不讳,如今地步,掩藏我们之间那些暗自算计,已无意义。“宸妃,后宫女子走在一途,无不是殊途同归,鹤立鸡群之人,只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她若是连我都容不下,焉能容得你?”
“我对不对付她,她容不容得下我,那都是后话,与你无关。如今,先置你于此,才是我目的。元妃,当日你算计我,设计将长生过继给华瑞莹,现下,我便加倍奉还于你。”
我站起身,笑的格外灿烂:“而那场是非中的人,任一个,也别想逃得出,必要付出代价。”
62.两清
我笑靥如花,看着元妃苍白脸色,心胸顿时畅然。
人之怨恨,根深蒂固,就在心尖之上,生出芒刺,急欲刺疼他人,也刺得自身,鲜血淋漓。夺子之仇,怕是胜于一切,无数次寒夜无眠,那般撕心挖肺之痛,便能灭顶将我淹没。那时那刻之煎熬,除了自己,还有谁人能懂?
无可否认,若是我为她所处,也会同样把戏,甚至更甚,为难关头,为保全身而退,还哪里顾及得了他人。可惜,人人都懂这个道理,却不可知,害人与自保本就是一藤两花,从你下手之时,就注定,没有退路,亦没有停歇。一环相接一环,总要为着当初的心狠手辣,不断掩盖,不断深埋,这一途,不得停,稍有落势,只会死得更惨。
“姐姐心里也该知晓,若是生了个皇子,也许,你还能留下这一命。”我微微侧头,笑得粲然娇媚,眼色如丝:“就看姐姐的肚子,是不是要比妹妹争气,你的百用金牌,可千万得保住了,就算以后世事难料,能苟活,也是造化。”
句句如刀,刺入元妃心中,毫不怜惜,戳出血洞,她顿时血色霎然消失无踪,一张脸,白如雪缎,怒目抿嘴,似乎已经动了怒。
“晚些时候,妹妹再来看姐姐您,哦,对了,那些药材补品都是安全的,放心用吧,养好了胎才是正经。我不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把戏对付你,与你,可是个值得妹妹另眼相看,且值得尊重的对手,你这般的人,配得更高竿的把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