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天(184)
我没有再提及那日莲池边,有始无终的对话,凤御煊亦不会再提,感情藏在我们胸怀中,化成血肉相依的一部分,牵一处,动全身,明明会疼,会伤,可那也只是我们自己的事,而既然是自己的事,有得有失,抑或者患得患失,也无需说与他人知晓。只是,谁先爱,谁爱的深,便注定煎熬与伤痛都是加倍,这是代价。
那一年冬日,我身子欠佳,着凉之后,热咳病又犯,发热不止,原本就不算相貌圆润之人,经这一病,便更加清瘦。内务府送来裁制的新冬衣总会宽松,厚实的棉质袍子包裹住我身体,愈发显得我单薄。
凤御煊仍旧日日都来,嘘寒问暖,盛宠如旧,他似乎更喜欢静静看我,就似一直想看到我露出的蛛丝马迹,然后从那些细枝末节之中,猜算出我心思。我不怒,不气,不乱,面对他,永远都是无懈可击的那一面。每每相峙如此,见他欲言又止,我便轻巧躲过,不想多说。
因为身子孱弱,更多时间里我都需要静养,补身,实在躺得挨不住了,就坐起来看书。午后用过膳后,我坐在软榻上烤火读书,外面珠帘轻响,接着有人入内。
“娘娘。”
我撩眼看去,刘东俯身一拜,踱步我榻前,小声道:“娘娘,胡大人带来消息,皇上早朝时候封了华左统为太尉一职,姚相反对,却无奈多人同意,最后只得拂袖而去。”
我抬头,撩笑:“很好,华翌晨上位,又是一步好棋。”
刘东闻言,连忙接口:“娘娘当真厉害,心有所想,便能劝得皇上如了您的愿,如今华大人晋升华太尉,华家得势,娘娘之势也定会如日中天。皇上如此信任娘娘,奴才这里先恭喜娘娘了,而我们大公主回到兰宸宫的日子,也不远矣了。”
“长生吗?”轻唤溢出口,心底微微一暖,不禁有些恍神:“我又何尝不想让她回到我身边,只是还不到时候,不过总有一日,她回来了就再也不会离开了。”
“娘娘……”
我调转眼色,轻声道:“午膳用过之后,把马德胜叫过来,就说上次送过来的冬衣没有一件能穿,让他来拿回去,重改。”
“奴才遵旨。”
雪落梅开,转眼又是一年,我坐在榻上,看三个子女给我叩头拜年。怀君和琼儿也已经两岁多了,出落得更是漂亮,眉梢眼角,都是凤御煊的影子。我喜欢绣金的朱血锦缎,便给三个孩子美人做了一套,也备了一件,是要留给长生的。
“母妃,母妃,拜过了年,怀森可以出去跟弟弟他们放烟火去吗?”
我伸手摸摸怀森的头:“去吧,记得小心一点,好好带着弟弟一起玩。”
怀森乖巧的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跟在琼儿身后的怀君,调头问我:“母妃,怀君不去吗?”
“怀君,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出去玩?”
怀君眨眨眼,侧过身看琼儿,想了又想,走到我身边伸手让我抱他:“怀君不去。”
怀森似乎早知道怀君的答案,嬉皮笑脸的朝自己弟弟作了个鬼脸,撒欢跑了出去。倒是琼儿,抱着个苹果,走到我身边,扯了扯怀君的袖子,奶声奶气的问:“怀君,羞羞。”
怀君作势欲哭,我赶紧哄他,
“娘娘,娘娘,您看是谁来了?”刘东掀了帘子,一闪身,身后露出一个小小身影,一张漂亮脸蛋,最好看的是那双笑眼,一进门,便跑了过来:“宸母妃,母妃让我给您拜年。”
我欣喜至极,连忙道:“长生快过来,看母妃给你准备了什么。”待到长生换了那一身朱红色的缎袍,邀月惊得叫了出来:“娘娘,您看大公主长的多像您小时候,实在是像。”
长生闻言,扭头看了看我,腼腆笑笑。我撩眼,拉过孩子抱在怀中:“当真像,连我自己看着都觉得像,要是让哥哥见了,一定也会这么说。”
“长生啊,如果以后让你跟母妃一起生活在兰宸宫,你愿意吗?”
长生抬头:“宸母妃,我和母妃不是都生活在蕊心宫吗?为什么住在兰宸宫?”
“大公主,这里才是您的家啊。”
长生被刘东的话说得更是不懂,我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只是低下头,轻声跟她道:“那时候长生还小,可能记不得了,不过不要紧,以后有时间在慢慢讲给你听。那长生想见到父皇吗?”
长生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长生想。”
我笑笑:“你父皇经常呆在宸母妃这里,长生如果想见父皇了,随时过来玩,母妃和父皇也想见到你呢,还有弟弟妹妹,好不好?”
孩子喜笑颜开,爽快答应:“好。”
晚些时候,凤御煊过了来,见四个孩子都在我身边,心情似乎十分好,少有的跟几个孩子玩在一起,自然而然,长生永远是坐在他怀里的那一个。那一顿团圆饭,六个人坐在一起,是我有生以来,最温馨喜悦的一段时光。
因为长生是夜里被接回蕊心宫,华瑞莹似乎不愿长生在我这里过夜,结果大年初一一早长生便病了,不得不传许绍连夜照顾她。凤御煊为此事大为光火,华瑞莹心知理亏,啜啜不敢抬头。我也颇为担心长生身子,遣了刘东从兰宸宫里拿了许多药材,日日来看长生。
三个孩子要待养,还要跑蕊心宫看望长生,我愈发觉得体力不支。尤其怀森,太过粘我,白日里去书房也要我陪同前往。总算得了点空,我倚在软榻上阖目休息。过一会儿,刘东带许绍进了来。
我张眼,见许绍清俊面容,朝服威严,不由得微微一笑:“知道许院判为皇三子医治病足,鲜少有时间,所以这几次都是让其他人来把脉,不过本宫实在信不着他们,不舒服了总要找许院判过来瞧瞧才能安心。”
许绍跪拜,看旁边只有流动一人,轻声道:“娘娘言重了,凤体如若不舒服,直接传微臣便是。”
“如何,时久不见怀咏,本宫也甚是担心他的病情,不知道许院判进展如何了?”
许绍闻言,并无犹豫:“娘娘,皇三子殿下的病足远比我们预想的要严重,施针灸治疗也无明显效果,恐怕日后无法正常行走。”
“那以许院判看来,以后可有机会治愈?”
许绍抬头,沉声道:“臣有把握,可确言,皇三子殿下的病足,已无可救治。”
我微微一笑:“刘东,赏许院判百金。”
许绍见刘东端来百两黄金,脸色微变,推脱道:“娘娘不必如此,治疗皇三子殿下,微臣尽职尽责,本就是本职,无需娘娘打赏。”
“许院判这是想到哪去了,本宫赏你,只为你治得好大公主的虚病,与那皇三子有何关联?你这般尽职尽责,相信皇后娘娘一定会赏的更多,不劳本宫多余。”
许绍一怔,懂得我话中有话,稍有犹豫。
“许大人,您受之无愧,接下吧,娘娘从来就是赏罚分明,不要枉费娘娘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