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天(33)
即便是算计,也无妨,他日站到最高点,还有谁去理会当初如何过程惨烈呢?不知道我那聪明的父亲是不是也暗自打了公主的主意呢?为谁争呢?如何争得精彩呢?啧啧,我直面父亲,各自算计,看谁手段更高竿,这还真是有趣的紧。
“娘娘,您让奴才准备的那套雪丝纱衣已经预备好了,还有那对朱钗,都已经备的齐了。”刘东贴过我耳边细语,手中捧着锦盒。
我点点头:“喜欢鹅黄色衣衫的女子必是温顺娴淑,就跟我那哥哥一般,多情善感,心思细腻,刚好绝配。”
“娘娘说的极是,临平公主对下人从来软言细语,私下里口碑很好。”
“哦?”我含笑侧目看他:“那我私下的口碑如何?”
刘东脸色一滞,眉毛紧蹙,似话不好说:“这个……娘娘的口碑,自然…也是好的。”
我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不怒自威,也不是坏事,你说是不是啊,刘公公。”
刘东不敢大意,腰弯的更深:“人人都知宸嫔娘娘艳冠六宫,受极圣宠,心思细密,体恤下人,只是……只是……”
“只是不够平易近人,觉得笑里藏刀。”
“娘娘息怒。”刘东扑通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这是干嘛,外人看了还以为我媚上欺下,不好侍候的很呢。起来吧,人都长了嘴,想说自是管不住的,只要我问,你据实以告,就算你尽忠,我心里有数呢。”
我垂目瞥他:“做好事,自然有赏。”
“奴才晓的。”
我缓步从他身边走过,廊桥对面便是汀苒宫,展目望去,不算华丽,但却十分精致秀丽。
“随我进去吧。”
小太监进去通报,我被宫女引着一路转向后苑,还没到寝宫,凤云深已经出来迎我了。
一身委地荷色长裙,云鬓高簪,步摇垂碎珠,覆捻金雪柳,果然也是美人胚子。倒底是与宁王同出一母,凤云深此人看起来也是极其淡薄娴静,她不爱笑,垂目淡色,很是谦恭。
“临平拜过宸嫔娘娘。”
“公主快请起,自家人无需这般客套。快随本宫过来看,带了些东西,看你喜不喜。”
终究还是女儿家心态,凤云深不过也同我一般大小,只有十七岁而已。往年的艰苦忍耐在她的身上依旧留有浓重的影子,那一身轻纱细软,芳蕊鹅黄,完全可以抓住她的视线。
我微微带笑,牵过她的手,温言软语:“这浅色可是你喜欢的?本宫依着自己想法就擅自带过来了,这一看,还真的适合云深这般芳华正好的女儿家穿,恬静秀美,配上这对朱钗,真是画龙点睛之笔,岂有人能及?”
云深低头,浅浅一笑,有些羞涩:“娘娘言过了。”
“快告诉本宫,喜不喜欢这鹅黄暖色?”
她点点头,伸手摩挲轻柔衣料,一看便知,正中她心思。
“鹅黄是暖色,都说,喜欢这暖色的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温暖感,就似冬日的阳光那般,虽然浅淡,却深入人心。”
凤云深微微抬头,一双杏眼柔润,看着我问:“娘娘真会说笑。”
我亦目光深深的看向她:“才不是说笑,本宫自然清楚,因为本宫身边就有这样一个人,如是喜欢鹅黄色的袍子,温润如玉,柔情似水的一个人。淡薄,隐忍,让人心里疼惜。现下看来,真是跟公主夫的性子像得很,本宫都很讶异呢,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两人啊,真是巧的紧。”
意料中,凤云深目色一亮,轻轻的开了口:“娘娘说的这人是……?”
我巧笑明眸:“本宫说的就是本宫的哥哥,华安庭啊。怎么看,你们都是真是像。”
“可是那杯酒临风铁马骑的华安庭?”凤云深嘴角轻启,一字字吐出那句话,似乎在思索,在猜想。
“呵呵,原来本宫的哥哥已经如此出名了吗?”我笑问。
凤云深脸色浅红,微微低头:“娘娘的哥哥却是有名,我身居后宫都有所耳闻,虽说只是传闻,但只看娘娘这般,想必娘娘的兄长也定是玉树临风,出类拔萃之人。”
“那人玉树临风出类拔萃与否,公主到时候自己瞧瞧就知了。”
凤云深深深低下头,声如细蚊:“云深多谢娘娘还惦念着,送这么多东西予我。”
我含笑,伸手扶上她的脸,细细摩挲:“多好的年华啊,娇花就该被摆放在暖房细心呵护,边地穷远,怎得适合?”
临平原本半是羞涩半是矜持的脸闻言猛地血色全无,睁大一双眼直直盯着我,檀口轻启,欲问却又不敢。
我依旧淡笑温文:“皇家的女子不都是要面临这些恼人的问题吗?公主何怕之有,有着宁王和皇上这段关系,便是本宫也会为你说上几句话,还怕自己逃不出去吗?”
“娘娘,您为什么要帮我?”凤云深疑惑的问我。
我探身,手指拂过她的额,撩过她青丝如云,缓缓道:“帮你等于帮本宫自己,也等于帮了皇上还有宁王,公主说,本宫该不该帮这忙呢?”
24.做戏(上)
都是这等花样年华,又是那般黄连入口般的日子熬过来的,凤云深的忧虑与敏感异于宫里任何一个女子。
世上有这样一种忧虑,便是明明身处万人之上的高位,荣华富贵尊崇一身,却连百姓般的尊严都不如。颠沛流离,忍辱负重,活像是搭错了场子的大戏,台上鼓点皆错,台下看客嗤笑,戏子本不愿留,却不得不咬牙演完一出戏。
即便心中绞痛难忍,可面上却需若无其事,假意并不在乎,只是故作投入。凤云深绝对就是如此之人,当初的恶魇已然过去了,可新皇即位到底是她的新生还是旧梦呢?出身皇家宗室的她怎么能不知成年的公主前路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和亲是最好的联盟方式,且不去看这种表面风光实为折磨的“交好”到底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礼尚往来,抑或只是投入那无底深坑的问路石,作为她来说,没有选择,只有无条件服从。
诱她入瓮的,不止是少女情怀似春,更重要的是摆脱头顶那紧箍咒,讨个心甘情愿的活路,与这个位置之上的人,别无它选。
“听闻那永州侯郑铨要谋得本朝一公主为儿媳,后宫之中只有临平刚好到了婚配年龄,那卿文妃的两女断是没有可能。试问,人选几何?
可那侯爷之子郑世英却是个风流无度,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何况永州临边地,气候恶劣,人生地疏,若是有写什么差池好歹,便是昼夜狂奔,也要五日才到。到那时,还来得及?
于本宫看,公主也需要自己思量思量,并非生于皇室就只能坐以待毙,到底皇上和宁王心里还是偏袒公主多一点的,公主何不细细为自己打算一番,借着时宜指拨千斤,反被为主呢?若是让皇上留公主于这京城之内,那下半生日子还有谁人敢动您一分半毫呢?”
凤云深始终眉头深锁,这些话当是如细针穿心,无一不中她靶心。和亲抑或者去做永州侯的儿媳都不是上上之选,她已然过够了从前寄人篱下低人一等的日子,刚逃出火海,怎能又入深池?